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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師兄沒有聽見,把引起聚眾的兩個小孩分開後,再帶領他這群小師弟師妹們到弟子會堂外的空地,「散開,散開,都散出位子來,今日先練站樁功,天字樁,全都擺好架勢來。」
水鵲步子慢慢吞吞的,躲到空地靠近院牆的角落,牆邊種了幾叢毛竹,還有一棵上了年份的軒轅柏,枝繁葉茂。
眀冀想到他昨天早上就是翻牆出去的。
不知怎麼的,神使鬼差,眀冀裝作無意地退到他那邊角落。
塗欽午慢了一步走出弟子會堂,定睛一看自己平時陪在水鵲旁邊的空位都讓人占了。
羅師兄見他還站在原地,好像沒找到位置一樣,沒管塗欽午的掙扎,直接把人揪著領到了另一邊。
這下離水鵲他們更加遠了,只能在另一邊慪氣。
全是年紀小小的孩子,大多數還在練氣期邊緣徘徊,像眀冀已經練氣中期的是少數。
正因如此,晨功不會過於嚴苛,主要還是以基礎的站樁功為主,使氣血通暢,既練精氣神,又練筋骨肉。
羅師兄一邊盯著他們,一邊提醒:「記得吐納,記得行炁,吹噓呼吸,吐故納新。」
他說的吐納,正是練氣入門的重要一步,要吸進清炁,呼出濁氣,學會把萬物原始之初的炁,吸入體內煉化為自身丹田內的真炁,才能算是正式踏入修真之道。
在場的大多數在這一步都還不穩定。
而對於眀冀來說,他已經十分熟練了,甚至能夠進一步將丹田內的真炁運行督脈,以通經絡。
他堪堪要進入心齋的狀態。
餘光一瞥,水鵲正悄悄地倚著那棵軒轅柏躲懶。
眀冀收勢,轉頭看了一眼羅師兄的方向。
羅師兄在最前方,無暇顧及他們角落的動靜。
水鵲正一聲不吭地悄悄靠住大樹。
這棵軒轅柏已經有幾十年的歲數了,樹身好幾個人張臂合抱才能環盡。
他準備一會兒趁羅師兄轉身看不見的功夫,挪下步子就躲到軒轅柏的背面去。
站樁才沒多久,站得他額角濡濕,特別辛苦似的。
意料之外的,眀冀走過來問他:「為什麼在這裡……躲懶?」
水鵲趕緊:「噓——小聲一點,別讓羅師兄知道了。」
眀冀看他神色緊張,便答應:「嗯。」
重新問了一遍,這次聲音壓低了許多。
「為什麼在這裡躲懶?」
他問話一板一眼的,面色還有著不符合這個年紀的嚴肅。
是最讓水鵲煩惱的一類人了。
「你懂什麼……」水鵲嘟囔,他說話輕輕慢慢的,「修道的事情,怎麼能叫躲懶呢?我有外四不練、內四不練的原則,要守原則修道呢。」
眀冀沒聽說過什麼修道原則一類的,他耐心地繼續問:「何為外四不練、內四不練?」
他一問,水鵲就來勁了,搖頭晃腦道:「大寒大暑不練,雷雨颳風不練,這是外四不練。」
「大悲大喜不練,太飽太飢不練,此為內四不練。」
那什麼時候練?
他越說,眀冀的眉頭皺得越緊,「今日呢?是為什麼不練?」
雖說是冬日,但今早放了晴,沒有往日的風雪豐沛,按理來說,不算是太冷。
眀冀注意到今天水鵲佩戴的瓔珞圈上火石暖珠都少了一些。
天氣本該適宜修煉的。
水鵲理直氣壯,「今日有風呀。」
他指著天空讓眀冀抬頭看。
微風,掃過枝葉,幅度輕微地擺了擺。
眀冀收回視線,與水鵲對視,板著一張臉像個小大人一樣,嚴肅道:「大道至虛至靜,要守一於道,最忌諱三日打魚兩日曬網,你這樣做,什麼時候才能得道精進?」
他教訓起人來,竟然一套一套的。
義正辭嚴,把水鵲說得暈暈乎乎,腦袋嗡嗡的,好像已經見到了長大後的眀冀,肯定比現在還要煩人。
水鵲肚子裡沒有墨水,不知道怎麼反駁眀冀,氣惱地說道:「你少管我,我爹都沒你這麼囉嗦。」
微生樅平時確實寡言少語,除了不讓水鵲做有害健康的事情,其他事基本都慣著他自己來,聽之任之,有求必應,摘星星摘月亮的。
久而久之,就把孩子的脾氣慣得越來越大,越來越任性了。
眀冀的唇壓成一根弦似的直線。
他說剛剛那番話,本心原是好的。
看水鵲身無修為,連冬日禦寒都不能,所以想讓人早早到練氣的境界,比起冬天裹嚴嚴實實的衣物還要用暖石火珠保暖,會舒服得多。
他是規行矩步的性子,還不會說話,一本正經到有些死板的地步。
反正不惹水鵲喜歡。
他也不清楚水鵲的體質。
因為是純陰之體,本就不適合獨身修煉,水鵲體內經脈生澀,想要修道,引氣入體比尋常的小孩都要困難,大汗淋漓了也不得門路,就是徒生虛汗。
總是這樣,時間一久,挫敗多了,水鵲就不愛練功了。
他本來又處於還耐不住性子的年紀。
兩個人的氣氛有些僵持。
北風一大,樹上簌簌作響。
啪嗒啪嗒,枝椏與葉片上白色的雪塌下來,一下子落得樹底下兩個小孩雪滿頭。
眀冀拂去肩膀和頭頂的白雪,又拍了拍衣袍,抬起頭來看水鵲的時候,卻見對方睫毛都是濕漉漉的,是雪化了,又狼狽又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