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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裡水鵲落水弄濕的衣衫在院子裡晾乾了,齊朝槿放到盥洗房的衣杆子上,讓他洗完更換。
那料子一碰就知道是細羊毛織就的,柔順貼合,葛麻的料子與之相去甚遠。
水鵲其實覺得皂角的味道有些刺鼻,但是寄人籬下他也不好多說。
否則人家指定是要嫌棄他嬌生慣養的。
但晚上睡覺時翻來覆去睡不著,就得推一推旁邊的齊朝槿。
水鵲挪到他那邊,半夜不敢大聲說話,於是細聲小氣地說:「齊郎……床好硬啊。」
他是學今天酸餡鋪子老闆喊他齊二郎的稱呼改了喊的。
齊朝槿入夜後一直呼吸平穩,實則半宿到現在也沒睡著。
也不知道這人怎麼養的,難不成褻衣里藏了香球?
甜稠的氣息把夏夜蓋的單被都染香了,絲絲縷縷地往他鼻尖鑽。
主屋裡就兩件臥房,如果不是東側齊母之前的臥房改成了書房,齊朝槿是不會和水鵲睡一塊的。
水鵲以為他睡著了,又推了一下他,說話時呼吸無意間灑在他頸側,「齊郎……?」
睡得這麼熟嗎?
齊朝槿半邊身子都發麻了。
怎麼這麼個稱呼都能念得徒生曖昧來?
他深呼吸再吐氣,從床上坐起來,點了方桌上的桐油燈,從櫥櫃中抱了一床茅花絮布被,那是冬天才蓋的。
齊朝槿說:「先起來。」
水鵲聽話地一骨碌翻起身。
他將夾被鋪開在床榻上,掖平抻直了四方方的被角,再展開整片毛竹編的涼蓆,墊在被子上。
齊朝槿:「睡吧。」
水鵲在床的右側躺下,底下墊了被褥,果然好多了,沒多久房內一道呼吸清淺,顯然已經睡著了。
齊朝槿還是夜不能寐。
不知是不是熱的,水鵲額頭沁幾點汗,褻衣褻褲是長的,一悶那渾身的香氣倒是愈發厚重了。
尤其是對方翻了身滾到他旁邊,手臂相貼的時候。
齊朝槿想,還是得將水鵲送到官府去。
*
「那可不行。」衙門的小吏同齊朝槿說道,「把我們縣衙當什麼地方了?這麼大的天下,光有姓名,家住何方也不知道,何況水姓一聽也不是咱們長州縣的,叫我們如何幫他找家人?說不定是南下逃荒的流民,那不是更沒指望?」
「最多收留七日,沒有家人尋上來,無親無故無人收留的話,就充作官奴了。」
小吏滿不在乎地說。
齊朝槿沒有帶水鵲一同前來。
他是先來打聽清楚的。
聽小吏這麼一說,齊朝槿蹙著眉告退了。
年紀輕輕,長得漂亮似話本里走出來的,若是充作官奴,可就不是為衙門灑水掃地這麼簡單了。
昨日西江書院放了田假,需得待到7月方才回去上課。
齊朝槿從官府出來,神使鬼差地走到了東邊的坊市,萬貨匯聚,分行列市,大小鋪席,酒肆茶樓碧瓦朱檐相接。
衣絹鋪子的夥計見他在外駐足半晌也沒進來,雖說人長得劍眉星目一表人才,但一身白葛衫都洗得衣角發舊泛黃了,一看就是鄉里人。
搖著蒲扇面露不耐地問:「郎君站這麼久,究竟買不買啊?可別阻擋了我家生意。」
齊朝槿摩挲了一下長袖裡的幾串銅錢,「你家絹一匹幾錢?」
夥計稍稍提起精神,「那可不便宜呢,我家鋪子的絹是從青州來的,縣令家的公子都愛從我家購置,一匹少說四五貫錢!」
齊朝槿:「……」
一貫一千錢。
一匹絹做兩件衣,抵得上他全副身家了。
……
水鵲抱著木盆,盆里放了搗衣杵和皂角還有昨日換下的衣裳。
從院子裡出來,還記得把竹編的大門掛上鎖。
院外不遠的地方就有一條清凌凌的小河流淌著經過。
他起得晚,醒來都日上三竿了,男主在灶房裡燉著清粥小菜,人影都不見。
水鵲有點擔心他要把自己送走。
他想著自己得展示一下他的作用,他也不是白白吃人飯的!
能同時容下七八人的長石板突出在河流岸,一看就是平日裡洗衣裳的地方,光溜溜的沒長青苔。
水鵲彎腰,把木盆「咚」地一下擺到石板上,當即喘了口氣,揪著袖口擦擦額際的汗珠。
他蹲下來,倒出盆里的髒衣衫,取了一件丟到水裡,又拖著水重重提到石板上。
監察者01語氣冷冰冰的。
【差不多行了。】
【你真要給他洗衣服?】
水鵲嘀嘀咕咕:【可是劇情里不是要給男主噓寒問暖體貼他生活嗎……】
不幹活怎麼能體現他貼心呢?
監察者冷哂一聲,隨後又緩了語氣和水鵲說:
【叫你噓寒問暖,你多哄哄他不就好了。】
【寶寶,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
水鵲沒吱聲,用搗衣杵搗了兩下衣服,差點都要把衣服落河裡沖走了。
怕越幫越亂,他還是停下動作,光蹲在小河邊百無聊賴地划水。
齊朝槿從河岸對面回來。
大融朝平民一日平均收入100文,之前家中靠體弱的齊母做針線活補貼家用拉扯大兩姐弟,姐姐齊雪茹早兩年嫁人了,齊母的身體狀況每況日下,醫館的郎中說得的是朝里婦科聖手都無法根治的絕症,後來家裡就靠齊朝槿給人代寫書信勉強維持生計尚且不夠,還要每日抓大量的藥,常常有入不敷出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