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
情況當弗洛夏慌慌張張跑下樓梯時明顯好轉。
我誇張的清晨叫醒服務果然得到了弗洛夏無情的漠視,她乖巧地應下父親的問候,迅速遛進索菲亞身邊的位子。
弗洛夏剛一坐下,眼珠子咕嚕咕嚕在我與父親身上打轉,在她自以為的遮蔽之下。我不躲不閃,任她打量。
她似乎在比較我與父親的外貌,一下子睜大眼睛,一下子又若有所思地點頭。
餐桌上誰也沒有點破弗洛夏孩子氣的舉動,她十三歲了,正是會對不遮不掩表達出好奇心的時刻。
索菲亞展現了從未有過的中年婦女式嘮叨,幾乎喋喋不休地叮囑弗洛夏出門的注意事項。
比起弗洛夏,索菲亞實際上更想叮囑我,但她保持了一貫的作風,沒有越矩半分。她沒有適合對我說教的身份,即使我現在並不在意這一點。
弗洛夏匆忙地舀著圓盤裡的粥,一邊回應索菲亞的關心。偶爾抬頭趁我不注意瞄了我幾眼,等我轉頭看她時,她又把頭轉回去了。
我索性讓僕人撤走餐點,換上清淡的咖啡,看著弗洛夏有些手忙腳亂的模樣。
說來也奇怪。雖然弗洛夏年紀還小,但索菲亞未免太過緊張她。不和其他同齡人比,她幾乎沒有出過門這件事情也讓我很不可思議。
也許,她真的比較特殊,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樣。
咖啡的香味縈繞在鼻尖,對面的弗洛夏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吃著飯,飯不會到塞滿口腔的程度,但速度很快,沒有停歇。
看上去,比昨天好了一些。
黃昏的樹林裡光線暗淡,離開森林後早已日落,我沒來得及仔細觀察過弗洛夏,當然,我難於明說的心情選擇性的忽視的眼前的小女孩,更多的注意力被分散到了回憶里。
昨晚回到房間時,我才想起來,明亮的大廳里她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對勁。
模糊的印象中,瘦小的身材,捲曲的長髮,精緻的小臉。沒有異常的情況,就是沒有生氣,像猛地灌下幾瓶伏特加後熬夜很久的人,蒼白中印刻深深的疲憊。
現在正努力解決早餐的弗洛夏比昨天多了一絲精神,雖然和健康活潑搭不上什麼邊,起碼死氣沉沉的感覺不見了。
我放下咖啡杯,「我先去開車,吃完了就快出來。」和父親一起離開餐桌,他走向書房,我轉向車庫。
西伯利亞的寒氣不經歷海洋的阻隔,尖銳的突破山脈的防線,憤怒的開始咆哮。風沉重的拍打著車窗,帶著幾分劍拔弩張的氣勢。
「你不想去學校嗎?」,我試探性地詢問。
也許弗洛夏狀態不好的原因是這個。
「就像社交恐懼症那樣,像那樣!」糾結了很久的弗洛夏像是終於找到了答案一樣,脫口而出。
社交恐懼症嗎?我啞言失笑,真是很符合弗洛夏的形象呀,我出口安慰她:「親愛的弗洛夏小姐,如果您正因為這些無足輕重的的問題而苦惱,實在是大可不必。」
弗洛夏:「為什麼?」
弗洛夏的疑惑實實在在地寫在臉上,好吧,我在心中長嘆口氣。
雖然收養了弗洛夏,但索菲亞顯然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監護人,她沒有告訴弗洛夏有關我們的一切。
因為對象是弗洛夏,一個對我們的世界懵懂無知,像是新生兒的小姑娘,我不介意付出所有的耐心成為她的指導者。
我儘量使用簡單的詞彙,避開複雜的細節和時間線,對於貴族也只是大概的區分,沒有告訴她詳細的劃分,對於小孩子來說,龐雜的姓氏關聯需要慢慢理解。
溫涼的划過喉嚨,我確信我的講述應該不難明白:「你大概懂了嗎?」
弗洛夏窩在座椅里,她瘦小地似乎能夠陷進去。沉默了許久,她緩緩出聲「人,真的會因為出身被區分嗎?有的人生而高貴,有的人生來貧賤?」
這番話似乎不會從一個小孩子口中說出來,我吃驚地看向弗洛夏,她的目光停留在窗外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的樹枝上,小小的窗戶定格出一幀幀頑強不息的曲線。
我沒有多加思考就說出了答案。
這個問題在俄羅斯的現代社會幾乎是每一個平民都會有的疑問,我們接受的教育要求我們能夠輕鬆面對質疑與攻擊。
無所謂答案真心與否,除了這個版本,還有其他不同,卻又無可挑剔的回答。只是我認為,弗洛夏也許更能接受這幅說辭。
其實問題本身毫無意義,平民們也不並不在意是否生來貧賤,他們更在意為什麼有人能夠生而高貴,如果我們都從泥土裡爬出來,不分高下,那麼就不會有人抱怨自己的出身了。
所謂的不公平,僅僅是貪心而已。
車子裡的並不是全然的沉默,弗洛夏歪著頭靠在窗戶上,她沒有焦距的雙眼伴著輕輕淺淺的呼吸,陷入思索。
我輕舒一口氣,緊盯著眼前筆直空曠的,看不見盡頭的道路。
我該去正視,我有意無意一直在無視的問題。
從第一次遇見,我就知道弗洛夏,她是不同世界的人。
不是索菲亞的侄女,不是混血,不叫弗洛夏。她是我的妹妹,在思念里長大的妹妹。
即使是比巧合還要奇妙的巧合,我也寧願相信,這是命運里的註定。
但弗洛夏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