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官差一腳踢兩人出來,壓向反方向。
怎麼回事?!陳宜和姑父對望,俱大駭。
戴罪身不能隨意走動,一旦分開再難見面,說得悲觀些,姑姑死在那邊,她和姑父也無能為力。
「不行!我們不能分開!」一向膽小的姑姑大叫。
她來不及思考。丈夫是她半輩子的依靠,侄女兒是兄嫂唯一遺女,都是她身上的肉,割了要命。
押解官到金州城門,已簽名交接,金州官差不認得幾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鞭子抽在姑姑手臂,灰白布料立即裂開,皮開肉綻,血液浸出一道痕跡。
「啊!」姑姑疼得頭皮發麻,呼喊一聲,便摔倒在地。
表兄撲身護住母親,背上挨了三四鞭,血水浸透布料。
陳宜見狀,掙扎著要過去,原本拽住她的官差也不囉嗦,啪地一掌,直把陳宜打得摔在地上。
陳宜臉蛋火辣,耳邊呲鳴作響。
她趴在地上,轉頭,正見姑父梁芨跪地。
沙土飛揚,梁芨的膝蓋很硬,磕得砰一聲好響,治好了陳宜的耳鳴。
「求大人放過小人妻兒,」梁芨額頭點地,上半身幾乎撲在地上,「小人精通醫術,若有幫得上的可拼命前往。」
從小到大,陳宜聽見姑父自介總是「略通醫術」、「盡力相救」,她知道這是姑父自謙,也是怕有個萬一,話不能說滿。
梁芨身材不高,卻是陳宜心目中最高大的人,是父親去世後,她最信任、敬重的人。
她看到姑父繃緊的唇角,充血的眼睛。一個混跡宮廷的太醫,跪了半輩子,此刻才真正跪下。
長街兩旁酒肆喧譁、攤販熱鬧,都抻著腦袋看向幾人,沒有人會幫忙。
陳宜一下子清醒,金州城並不是終點,只是剛剛開始。在這裡,他們是砧板上的魚,人們圍在一起看他們,只是茶餘飯後看戲,打個賭能賣幾塊銅板。
他們做不得主,不算個人。
她開始後悔,或許該承李存安的情,或許姿態低下去,能換取一點點優待。
現在怎麼辦?
賭一賭。
掌下的砂礫有點硬。陳宜撐起身體,跪得筆直。
「我們雖是戴罪之身,承的卻是節度使大人的命。你們今天若非要分開我們一家人,我……我和姑父便自絕於此。」
她深深叩頭。
"陳宜絕無威脅之意,只是節度使大人的活計做不好,也不得活了,不如現在就去死。"
她和姑父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李存安提過要照顧他們。她在賭,名冊上有所記錄,但不會記那麼清楚,這些小官差不敢去問上司,更不敢質疑節度使。
說是自己做不好就得死,那阻礙他們做事的官差又能有什麼好果子。
那官差果然不再說話,目光在陳宜和梁芨身上流轉,許久後,重新翻閱名冊。
名冊上,陳宜和梁芨確實是流放途中才被改到東營,還點名寫了「大夫」和「釀酒」。
東營緊臨軍營,其中犯人大多為軍營作工。軍營現在缺大夫,供酒也緊張,節度使更是有名的好酒。
他越想越覺得合理。
陳宜見他眉頭皺起又舒展,鞭子收回腰間,心漸漸安定下來。
"我可以給他們在東營安排個床位,西營活還得干。"官差的態度軟和很多,扶起陳宜,手上力氣不容拒絕。
「規矩就是規矩。」他說。
話說到這位置,陳宜也知道,再無討價還價的可能。
等被發現撒謊再說吧。
第7章 最危險就是最安全
東營一面迎突厥,河西軍駐紮在此,一面迎碩方庭州,庭州西側緊臨回鶻,碩方最重軍力駐紮在西分界線,離這裡不過兩日行程。
金庭線,整個西北地區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陳宜和梁芨被拉到東營軍曹跟前錄帳。
「去叄號營帳,正空兩床。」
鎖鏈交到軍曹手中,兩個人就像牲口一樣,被拉著走。
押送她來的官差跟在後頭解釋:「還有兩個人,在西營做工,也要分到這邊。」
「什麼意思?」軍曹頓住腳步。
他們已走到帳篷區,面前的帳篷門口掛著竹牌,上刻一個「叄」字。
凜冽的風颳起門帘,一股子騷臭味兒湧出,比馬廄的味道還衝。
陳宜不自覺抬手捂住口鼻,瞥見屋裡兩排通鋪,灰撲撲幾團姑且叫做棉被,裡頭松松睡倒兩個人,面容灰敗,咳嗽聲此起彼伏。
「就是還有兩個人,得在東營幹活,住西營。」官差彎腰賠笑,挽住軍曹胳膊,耳語。
「哦?」
不知說了什麼,軍曹眯起眼上下打量起陳宜和梁芨。
梁芨拱手,微微彎腰作揖,衣袖擋住下半張臉,陳宜也低頭福了福身。一看就是懂規矩的家世。
「多金貴的人我都見過,進了咱金州東營都得聽話。」
軍曹捏住鼻子,放下帳篷門帘,極為嫌棄地揮開空氣,背手道:「讓你們住這裡是有些委屈。」
看似思索,又問:「怎麼不讓大人直接打點?」
陳宜曉得,他是想探探底,自己和節度使到底什麼關係?關係有多深?
「不值當的。」陳宜答。
她不想牽扯太深。
「不過是從前喝過我家的酒,覺得好喝。至於我姑父,確是太醫世家,做不得假,承蒙節度使看得上這點才能。」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