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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械工程。」
「哦……」那人長嘆一口氣,好心地提醒,「同學,據我所知機會渺茫,機械相關專業通常不會錄取肢體障礙的學生,一方面,畢業要到工廠實習,你不方便下車間,另一方面,企業老闆大概率也不會僱傭你。」
換了口氣,那人語重心長地給出建議:「同學,你應該試試計算機類、財務類、語言類的專業,還有希望,也利於你就業,或是學一門手藝也能謀生。」
「謝謝。」
「不客氣。」那人表示惋惜,「我感到很遺憾,殘障人士除非特別特別優秀才可能被社會普遍接受。目前是這樣並不代表未來也是這樣,我相信過些年你們的境遇會有所好轉的。」
「好,再見。」
「再見,祝你求學成功。」
「好。」林柏楠聲帶發澀,嗓子裡傳來捎著血腥味的痛感,沒多麼哀思如潮,他多少猜到了結果會是如此。
掛斷電話前,他叫住了招生辦的那個人:「老師——」
「還有什麼事嗎?」
會議室的玻璃窗倒映出少年影影綽綽的俊美臉龐,種種情緒呼嘯而至,他繃緊下頜線,問道:「要有多優秀才算得上優秀?要有多優秀才能被接受?」
*
那日往後,林柏楠想被認可「優秀」。
升高二的暑假,數學和物理競賽都下了通告,白天,他全心全意地陪袁晴遙備戰英語大賽,晚上,他先完成兩個小時的復健,再專心致志地寫奧賽題。
他是個學習能力極強的人,但不意味著他能「裸考」,至少要了解考察範圍和題目類型,不打無準備之仗,而且,既然決定要做一件事了,就投身認真去做。
這期間,袁晴遙在進入夏令營的第四天的晚上,情緒失控,抱著手機痛哭流涕。
她哭著對他說,拿不到二十強就享受不了高考優待了,害怕不能和他一起去S市的重點大學……
那時,蟬鳴聲遮蔽了他沉重的呼吸音,他無法啟齒,他有可能根本上不了大學……
最終,他把壞消息吞進肚子,只是給予她安慰和鼓勵,彈琴唱歌給她舒緩神經。
她在努力,她在往好的方向進步,他不可以澆滅她的鬥志。
再然後,林柏楠作為學生代表在開學典禮上發言;被評選為省級優秀學生;獲得了數學和物理競賽省獎;參加社會實踐活動,充當志願者,還上了新聞報紙……
自受傷後,他很反感被外界過度關注,因為人們在看見他光環的同時,無可避免地會給他冠上「身殘志堅」、「惋惜可惜可憐」之類的帽子,這些詞彙在他的字典里全是貶義詞。
他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評價,不等同於他情願將自己推進公眾視野之中,去接受不知輕重的評頭論足。
但這一系列拋頭露面、顯山露水的舉動他全部咬著牙做了,因為他需要看得見摸得著的證據來佐證——
他或許是優秀的。
他或許優秀到能被大眾接受。
然而,竹籃打水一場空。
當林柏楠把這些榮譽擺在招生辦老師的耳邊時,獲得的答覆不過是被美化了的拒絕:「同學,你確實很優秀,百分之九十的健康學生都達不到你的高度,但我們必須考慮現實問題……實在抱歉,我校暫且不予考慮。」
「……」
他啞然。
林柏楠自知大學求學不會像中學時期那般順遂,特別是他又不願意學醫,沒了家人的庇護會比一般人辛苦。
他們走平坦寬闊的康莊大道,他走荊棘叢生的羊腸小徑,未嘗不可,但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
他面前根本無路可走。
尤其是通話後的第三天,他接連收到了數學競賽組和物理競賽組以他身體為由,婉拒了他加入「決賽冬令營」的郵件……字裡行間透露出歉疚,結果倒是給的一點兒也不手軟。
彼時彼刻,少年怔怔地望著電腦屏幕,指間麻木得猶如在冰水裡泡了一宿。
有頃,他叉掉郵件,退出郵箱,拉起輪椅手剎,面無表情地劃著名輪椅回了臥室。
無所謂。
不用跑去B市折騰一趟也挺好。
反正拿不拿全國獎項於他而言意義不大,又不能幫助他去S市讀重點大學的機械相關專業。
那時是2012年年底,高二上學期畫上句號。
一年過去,林柏楠沒收到S市任何一所大學樂意接受他入學的回復。
*
2013年春節前夕,林家三口在餐桌前吃飯。
蔣玲剝了一隻蝦放進林柏楠的碗裡,掀起眼皮看了眼林柏楠,試探性地問:「S市的大學有什麼最新進展嗎?你收到你想聽的答覆了嗎?」
聞聲,林柏楠停下了吃飯的動作,咽下嘴裡的食物,淡淡地如實作答:「暫時沒有。」
「暫時」一詞,在蔣玲聽來就是無用的倔強。
她又捏起一隻大蝦利落地剝蝦殼,直呼大名:「林柏楠,別白費力氣了,你打多少通電話、問多少遍,招生老師給出的答覆都不會改變。老師們說得很明白了,不會考慮你,機械相關專業更是機率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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