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能說的答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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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玦和姚起雲之間的關係有了微妙的變化,這變化就像春天的種子,埋藏在地里一整個冬季,恰逢一場好雨,就開始萌芽。你用肉眼看不見它生長的痕跡,只會在不經意的時候驚覺:啊,什麼時候長成了這個樣子?

  就連薛少萍也察覺了,司徒玦對自己安插在她身邊的姚起雲已不再那麼排斥,有時候她起得早了,會主動等姚起雲一起出發,寫作業的時候甚至會跑到他的房間跟他一起做。

  薛少萍一度不太放心,好幾次藉故下樓,故意途經起雲的房間察看情況。門倒是大開著,兩個孩子確實一人占據書桌的一邊複習功課,話也不是很多,偶爾討論幾句。有時司徒玦脾氣上來了,也會斗幾句嘴,起雲不會一味地遷就她,兩人經常針鋒相對,隔日卻不再記仇。

  司徒玦那丫頭也收了心,不像過去那樣,一被關在家裡就百爪撓心似的,除了照舊跟吳江走得近些,已少了許多出去瘋的心思。她原本成績就好,最近幾次模擬考排名更靠前了。姚起雲的成績也趕上來了,從剛轉學時排名倒數,一步步逐漸躍升至年級前二十名左右,他不會像司徒玦那樣,發揮好的時候可以問鼎第一,發揮失常的時候一切皆有可能,他的成績一直非常穩定。

  家長會上,其他學生家長的恭維和羨慕讓愛面子的司徒久安大為得意,在工作場合聽到下屬或客戶提起他調教子女有方,心裡更是喜滋滋的。最擔心司徒玦學習成績的薛少萍也對這個局面很是欣慰。

  高三的那個寒假,司徒久安特意安排姚起雲回農村老家過年,探望親戚。姚起雲走了七天,司徒玦就像沒頭蒼蠅一樣過了七天,整個春節都覺得寡味。她不止一次地追問老爸司徒久安,姚起雲不是無親無故的孤兒嗎,還回那個地方幹什麼?

  聽了司徒久安的解釋,司徒玦才知道,原來姚起雲還有親姑姑在老家,就在同一個村。不過家境也不好,更無暇顧及這個侄子。饒是如此,司徒玦還是放心不下,總疑心他哪根神經搭錯了,就不肯回來了。

  姚起雲從老家打回電話問候,說難得回去一趟,他姑姑還有別的親戚都希望他留下來多住幾天。司徒久安二話不說就答應了,說什麼親情可貴,只要開學前回來就可以了。一旁聽著的司徒玦按捺不住,搶過電話要親自跟他說,誰知道好不容易從老爸手裡奪過話筒,該死的姚起雲已經把電話掛斷了,差點沒把她活生生地氣死。

  司徒玦疑心姚起雲還在為臨行前兩人小小的拌嘴而生氣,覺得沒有家庭溫暖,就故意在親姑姑家多待一陣,越想越不是滋味。爸媽問起,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竟然破天荒地生起了悶氣。司徒久安也跟著抱怨,青春期的女孩和更年期的女人一樣,都讓人搞不懂。

  司徒玦習慣了姚起雲的存在,他的陰沉脾氣,他的惱人毒舌,他的沉默陪伴,他的無微不至,都已是天經地義,所以他一旦暫時缺位,她就覺得心空空的。她知道這樣不好,很不好,就主動為自己找了個理由,自己之所以有那麼「一點點」想念他,不過是因為沒有人給自己收衣服,沒人頂替自己洗碗罷了。

  沒想到,姚起雲說是要推遲回來,但是七天剛過,他卻提著大包小包準時回到了家裡,還帶回來不少老家的土特產。另外,還有特意要讓司徒久安嘗新的親戚自種的菸草,送給薛少萍的據說可以治療更年期偏頭痛的草藥。司徒玦在一旁望穿秋水,才發現唯獨沒有給自己的禮物,大失所望之餘,一番喜悅之情也打了水漂。她以為他不好意思,所以藏著掖著,還主動向他攤開了手,「我的禮物呢?不能偏心眼啊。」

  姚起雲一愣,笑了笑,沒說話。司徒久安瞪了女兒一眼,「小孩子家家的,要什麼禮物?」見司徒玦撅起了嘴,便把那些香菇、菜乾什麼的往她跟前一放,「這麼多好東西,都算你的。」

  司徒久安怎麼懂得少女心思,司徒玦什麼都不缺,她要的只是姚起雲一個態度,可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故意,大家都有,偏偏就是沒她的份兒。說起來,這個家裡雖然最偏向姚起雲的是爸爸,媽媽也是他的長輩,可說到底,跟他接觸最多、關係最密切的人卻是司徒玦。難道在他心裡不是這樣?枉費她剛才還為他的歸來那麼開心。

  嚴重心理不平衡的司徒玦看到爸爸硬推給自己的那堆山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抱起那些東西塞回姚起雲懷裡,「我才不稀罕你的破東西。」

  「你這孩子怎麼那麼沒禮貌?」司徒久安搖頭責備道。

  司徒玦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可委屈的眼淚卻叫囂著要奪眶而出,這委屈喚起了姚起雲回老家之前兩人慪氣的記憶。司徒玦在圍棋興趣小組的一次非正規比賽中贏了他。當時姚起雲苦笑著收拾棋子,說:「阿玦,你一定要證明你比我強嗎?」

  其實司徒玦根本不喜歡圍棋,她之所以加入悶死人的圍棋興趣小組,從頭學起,不過是想弄明白姚起云為什麼可以對著棋盤那麼入迷。她對圍棋的所有的興趣只不過是因為想了解他的興趣。就像她發現他參加奧數培訓班,她也報名;就像他參加英語口語補習班,她也一起。司徒玦興致勃勃地、下意識地做著姚起雲喜歡做的事,而且她生性要強,不做則已,一旦下定決心,就會有十二分的投入,努力做到最好。

  姚起雲足夠聰明,也足夠努力,所以他才能從教育水平極度落後的鄉鎮中學轉到全省聞名的重點高中之後,短短兩年多就躋身同年級五百人中的前二十名,各方面都沒有辜負司徒久安對他的期望。他的優點是穩,他的缺點也是穩。他會用最保險、最規範的方式去解一道數學題,卻不會像司徒玦一樣獨闢蹊徑地用課堂上老師沒說過的辦法去獲得跟他一樣的答案,即使那種方式他也知道,但他不會嘗試,也不會輕易挑戰;同理,他的棋風步步為營,太在意一城一池的防守,才會險敗於司徒玦不留後路、大膽凌厲的拼命三郎打法。他什麼都比別人好,可是偏偏遇上跟他同樣聰明、同樣努力,卻更有不到極致不罷休的氣勢的司徒玦。

  然而,司徒玦的本意並不在乎輸贏,雖然她圍棋比賽贏了他,奧數比賽名次略高於他,英語口語測試也比他更理想。這不是因為她什麼都要比他強,什麼都要壓倒她,而是她覺得既然是比賽,就應該全力以赴,公平競爭。故意讓步和放水一點意思都沒有,更是對自己和對手的一種侮辱。如果姚起雲憑本事贏了她,她也會心服口服。

  可這一切在姚起雲看來,卻是司徒玦對他一次又一次的挑釁,他只想安安靜靜做好他自己,司徒玦卻強勢地讓他感覺到無奈和挫敗。司徒玦越接近他,就發現自己越不了解他。她就像一張白色的宣紙平鋪在他的面前,他卻把自己藏在濃墨的陰影之後。

  司徒玦閉門在自己的房間裡,用力地砸著被她假想成姚起雲的那隻泰迪熊,可是不管怎麼收拾它,它還是那副一聲不吭的死樣子。直到她也累了,癱倒在床上,想著自己不可能想通的心事,同時也在自我反省。她錯了嗎?她難道就不能開開心心地跟他相處嗎?下棋的時候故意輸一著,只要一著就好,可這樣的司徒玦,她自己還認識嗎?

  過了很久,敲門聲打亂了她亂糟糟的心事。那是只屬於他的敲門聲。

  司徒玦光腳走到門口,卻賭氣不答應,過了一會兒,聽他在門外低聲說:「阿玦,你先開門。」

  「不開,小氣鬼!我去外婆家過個周末還給你帶東西,你大老遠地回老家,禮物卻沒我的份兒。」

  「開門再說。」

  「不行,禮物拿來再說。」

  司徒玦還期待著有個驚喜,說不定他先前只是故意逗她罷了。

  誰知道姚起雲沉默了一會兒,說出來的話更令她失望。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送你什麼才好。」

  「送禮物只是個心意而已,你沒心意才那麼說。那你怎麼就知道該送我爸媽什麼。」

  司徒玦其實想告訴姚起雲,只要你說是專門送給我的,就算是菜乾、香菇,我也一樣高高興興地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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