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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鳶給他編的刀穗。
程梟用手在胸前挖開一塊空當, 指尖捏著刀穗慢慢抬起,他用另一隻手摸索著, 發現穗子是往左下方垂的。
有了方向, 他開始全力往右上方挖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 感受到眼前光亮的時候,他完全分辨不出那是真的光,還是自己死前冒出的幻覺。
「呼!」
直到破雪而出,程梟才終於有了一點死裡逃生的實感覺, 他看向手上的刀穗, 大口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 眼中是無法用言語表達出的柔情。
阿鳶, 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命。
調整過來後, 他環顧一圈, 有數個士兵和戰馬從下面爬出, 但他們之中並沒有服休單于和逐旭訥,就連最靈活的珠古帖娜,也完全不見蹤跡。
程梟抹掉臉上開始融化的雪水,迅速起身開始尋找。
忽然,他耳朵一動, 敏銳地捕捉到一聲哭號:「有沒有人啊!嗚……阿爸阿媽,折惕失, 我可不想死在這個鬼地方啊,我還這麼年輕,連閼氏都沒娶,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是逐旭訥的聲音。
程梟耳力好,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出聲的地方,從身邊撿起一根粗壯的斷樹枝開挖,同時大聲回應道:「繼續喊,別停!」
在程梟的努力下,底下人的臉終於露出了一部分,他握住逐旭訥的伸出的手,將人從深雪中硬拔上來。
終於得救,逐旭訥欣喜地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嚎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親阿兄!」
「這話你說過很多次了。」程梟無奈地扯開他,他們之間的感情比親兄弟還好,這本來就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每次逐旭訥熱血上頭或是闖禍後都會這麼說,他耳朵都聽得快起繭子了。
「別高興得太早,塗軲還沒找到。」
珠古帖娜的聲音冷不丁在不遠處響起,她撐著一輛沒有被完全掩埋的戰車艱難起身,模樣比程梟二人也好不了多少,髮絲凌亂,眼眶通紅,顯然是憋到了極限的樣子。
他們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但剩下的人要是再耽擱下去,恐怕就真的沒救了。
聽了她的話,逐旭訥汗毛倒豎,立馬連滾帶爬地開始挖雪,他雖然三天兩頭被服休單于教訓,但還從沒想過有失去親爹的一天,「完了完了完了……阿爸你在哪裡,你說句話!」
程梟按住逐旭訥的肩膀,朗聲讓所有將士都停下來,「上面的人全都安靜!」
在一片死寂中除了積雪沉壓聲和樹枝斷裂的脆響,唯余窸窸窣窣掙扎劃雪的動靜,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求救聲。
逐旭訥為了聽得更加清晰,把耳朵牢牢貼在雪上,可是聲音太多太亂了,他聽了半晌一點頭緒也沒有,只好把目光投向身旁的好兄弟,「怎麼樣,能找到嗎?」
程梟靜靜聆聽一會,眉頭逐漸鎖緊。
沒有,沒有塗軲的聲音。
***
「咴!」
喇布由斯猛地停馬,錯愕望向身後地動山崩的情形。
引優犁出現以後,他就悄悄從混戰中離開,獨自帶兵攻打左谷蠡王庭,按照原計劃,不久之後消滅掉敵軍的大部隊便會第二次充當增援,適時跟上他的腳步。
喇布由斯握著鋼刀的指關節泛白,他扭頭罵了句髒話,一時之間進退維谷。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有人不安地問道。
他們現在身處半山坡,雪崩恰好埋到下方,最好的舉措當然是折返回去救助受難的兄弟,但雪深至於胸口,挖掘極其困難,稍有不慎還有把自己性命搭進去的風險。
況且……現在是攻陷王庭的最好時機,兩方剛剛開始交戰,優犁中計以為自己所坐擁的兵力武裝足以壓制,這個錯覺足以讓他驕橫自大,疏於王庭之中的防禦。
一次迅猛神速的進攻,或可成為大獲全勝的關鍵。
身旁的士兵看出了喇布由斯的猶豫,心中頓時竄起一把火,「你又在想軍功是不是?這裡有足足二十五萬人,再大的功勞能有二十五萬兄弟的命重要嗎!」
喇布由斯額上青筋暴突,怒叱道:「閉上你的嘴,我沒有這麼想!」
他看著身旁屬下焦灼的神情,下令回頭救援的話在嘴邊呼之欲出,再過十里路就是目的地,城門已遙遙可見,他想起程梟說過的話,搖擺間從衣襟里掏出一隻錦囊看完後沉默片刻,把東西往身旁人胸口一拍,「你自己看。」
那屬下手上捧著小小一片羊皮紙,咬牙切齒地念道:「取勝為重,莫憂他事。」
紙上之意就是要他們只管打入左谷蠡王庭,不要分心給其他事物,這錦囊中的話是達塞兒閼氏所寫,也就是大王的意思,縱使心中萬般不願,他們也只能悉數遵照。
「行了,走吧。」喇布由斯回正向後轉了半圈的馬頭,冷聲道。
他想,也不曉得那個破閼氏的字是怎麼寫的,學了這麼久的匈奴語,還寫得歪七扭八,像用左手撓出來的一樣,丑出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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