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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轉日闕每次遷移都會經過的山谷,牛羊被趕至這里,地面上不可能沒有一粒羊屎牛糞,天氣晴朗,尿水有可能會被曬乾,可是氣味不會在短時間內消散。
易鳴鳶這幾天總聽程梟說屎啊尿啊的,因此靈光一閃,沒想到真被她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程梟緊抿著唇線,在背後滾落的大石中聲嘶力竭的用匈奴語大喊:「撤出山谷!」
號角聲逐次傳遞,很快整個隊伍都聽到了撤退的信號。
馬蹄聲和車轍碾壓聲轉為急促,同時空中響起雷鳴聲,銀蛇般的閃電在雲層中飛竄而過,入冬前的第一場雨被悶了多日,現下終於呼之欲出,看樣子不下個酣暢淋漓是不會罷休了。
他們發現的早,還未真正深入山谷,因此巨石幸運的沒有傷及任何一個人。
易鳴鳶睫毛上沾滿了雨水,她仰頭看向程梟,「是不是襄永關的人?」
「八|九不離十,」程梟繃著一張臉,勒馬看向黑夜中烏泱泱的人頭,低頭道:「看來有人不想讓我們活著離開這里,阿鳶,你怕嗎?」
易鳴鳶毫無疑問是怕的,但她怕的不是慘死刀下,而是兩族緊咬血愁骨怨報而後之,最終兩敗俱傷,皆狼狽於鋒鏑之下。
匈奴人與大鄴人這樣不死不休的戰爭每個關口都在發生,她深惡痛絕,卻無力阻止。
寒雨侵肌,護體的盔甲已冷硬如冰,易鳴鳶把手按在他的銀甲上,「我怕,所以你會讓我死嗎?」
「不會,若有戰役,我一定擋在你前面,死也不挪動一步,」程梟擦掉她臉上的雨水,低聲說:「你在這里和族人等著,我保證在天亮前回來,你睡一覺起來,睜眼就能看到我。」
他面容堅毅,急雨拍在他的臉上,順著髮絲滴落下來,他已多年不擾襄永關,竟縱得他們桀驁自恃,以為匈奴無人,屢屢無事生非,這次就休怪他不客氣了。
易鳴鳶氣息紊亂,按住他提韁掉頭的動作,「慢著!我看輿圖上有另外兩條路,你別去好不好?」
「什麼?」
程梟挑眉看向她,襄永關出兵埋伏,搶了他們的牛羊,自己的閼氏反倒勸他不要以牙還牙。
「別去了,若是傷及性命,我擔心你……」
雷聲震耳欲聾,他伸手抓向易鳴鳶脆弱的脖頸,正好沒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紛亂的雨水流進眼睛,模糊了他的視線。
「你幫他們?」
第26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易鳴鳶色變, 驚愕的瞳孔因為他的動作而放大。
帶著厚繭的手半環住她的脖子往上抬了抬,手指微收,「阿鳶, 其他事我都可以縱著你, 就連我的性命, 你想拿去都可以, 但在所有族人面前,你必須想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 心裡要向著誰。」
程梟壓著嗓子, 但還是可以聽出其中蘊含的怒火, 夾雜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失望。
雷聲越來越大,時不時閃出一道道電光,易鳴鳶在暴雨和告誡聲中雙手抓住他的護腕,冷白色的指關和被雨水打濕的護腕形成鮮明對比。
四目相對, 她決然道:「父親和我說過, 吳將軍最擅埋伏絕道, 牛羊必經之路既已被占據, 山谷之中必然有精銳猛將, 方才的滾石就是證明, 你貿然領兵前去, 在谷地之中要如何防備後方包抄?決定帶多少兵馬前去,留下上萬族人又該如何自保?」
程梟聽後無動於衷,渾厚的嗓音自傲道:「小小的一個襄永關,女人崽子全算上也沒有八千,我匈奴男兒, 一人能殺他們十人。」
「可是勝了又如何呢?」
易鳴鳶繼續說:「牛羊已經被他們截走了,不定早被切分成塊, 成鍋中爛肉,屍首百具,為了它們再起爭端不過泄憤而已,你為轉日闕想想,來年你們還要南遷,還要再牧牛羊,與襄永關毗鄰而居,你不想現在,也該思量思量以後啊。」
微弱的光線下,她扣緊程梟的手腕,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我是有私心不想兩國兵戈擾攘,但我做了你的閼氏,心裡當然是為你考慮的,我害怕你受傷,流血,露著傷口讓我擦藥,別去了好不好?」
大雨傾盆,易鳴鳶身上的溫度被絲絲水流帶走,直到丁點不剩,二人在馬上對峙,四周像被罩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
驚雷接二連三響起,良久,終於照徹男人鬆動的神情。
程梟手腕轉動,帶著易鳴鳶的下巴往上送,雙唇相觸前,易鳴鳶聽到他妥協的嘆息,「沒有下一次。」
相較於之前所有的親吻,這一次顯得粗放又麻木。
涼意斫骨,二人皆淋得渾身濕透,程梟霸道的舌頭在嘴裡卷過一圈,全然不似之前確認心意的試探,颳得易鳴鳶口腔生疼,她溢出一聲低吟:「唔……」
明明掐的是易鳴鳶的脖子,程梟的手上卻起了青筋,竭力壓抑著濕冷的無力和痛楚。
他鬆開頸上的手,抬掌擦去她臉上的水珠,語氣說不清是無奈更多還是心寒更多,總之神情很不愉悅,他說:「阿鳶,你還沒學會用匈奴人的腦子想這一切。」
其實,易鳴鳶的考量不是沒有道理,本次帶來的牛羊本就算得剛剛好,六七千頭牛羊在襄永關外的一個月里消耗殆盡,只餘四百多頭,如果為了搶回它們而出兵,確實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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