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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行殊一言不發,沉默得像塊又冷又硬的石頭。
「別忘了,當初師尊派你入大夔,本就是為了調查朱雀皇室。修真之人,豈能為假象所困,難道你真的愛上她了?」
「師尊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嗎?」那個人語氣冰冷,透露著一種冷漠的鋒芒。
這塊石頭,邊緣鋒利得能把人割傷。只聽聲音,也聽得出他現在內心的煩悶。
流泉君的語氣冷而嚴肅:「我是不懂,可我知道既然師門對我們有教養之恩,我們就應該竭力報答。你為了個女人,荒廢整整半年光景,上天入地,九州的地皮都快被你掀翻了,我問你,你找到什麼了?你也沒有想過,或許她根本就是故意躲起來,不想見你?」
「不想見我?」他語氣古怪地重複了這句話。
「世界上沒有能瞞一輩子的謊言,你忘記了自己的使命……」
他忽然拔劍斬向河面,刀削般的利刃破風咆哮,劍氣縱橫,震盪四方,地面上留下了一道無比深刻的劍痕,硬生生改變了原本的河道。
流泉君:「……你境界又精進了。」
男人收回劍,冷冷道:「師兄是天生殘心之人,又修的是太上忘情之道,有些事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和柳姬是已經成了婚的夫妻,就沒有不告而別的道理,無論她在何處,最終都會回到我身邊。」
「——我會找到她,哪怕是去那三途川,黃泉岸。」
三途川,黃泉岸。
喬胭在一片黑暗中睜眼。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或許是幾個時辰,又或許是一整個白天,窗外的天色黯蒙蒙的,有人在角落裡,因為她聽見了那人的呼吸聲。
「謝隱澤?」
他沒有回答。喬胭下了床,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到了蠟燭,正要點燃時,一道嘶啞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別點蠟燭。」
喬胭放下蠟燭,又朝著他出聲的方向走了幾步,卻是足尖一涼,踩到了地面上一層凝結的薄冰。
她在黑暗中蹲下來,伸出雙手,先摸到了結冰的髮絲,接著是冰冷的肌膚,一隻手捏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繼續亂摸。可連這隻手,也冷若寒霜。
「千山獨酌」的寒意在他身體中徹底爆發了。
是她太天真。謝隱澤說自己不會受影響,她就真的信了,但和冰屬性相衝的火靈根,分明是最容易被影響的,琴曲帶來的驚人現在他身體內遊走了一圈,又被他成倍放大擴散出去,當時雖無異樣,只是積攢下來爆發了。
喬胭下樓抱了一堆柴火。天色將晚,正是黃昏,無論是客棧還是外面的街道,都沒有一個人,這是座荒廢的空城。
她點燃柴火,明亮的光焰伴隨升騰的暖意照亮了房間。謝隱澤閉了下眼,顯得不能適應這突如其來的火光,喬胭從乾坤袋中拿出許多厚衣服披在他身上,口中罵罵咧咧道:「寒氣入骨都不知道,就硬生生挨著,你是蠢蛋嗎?」
謝隱澤一言不發,低垂結冰的眉眼有種說不出來的空茫,仿佛只是軀殼在這裡,靈魂早不知飛到了哪去。
喬胭粗魯地扒掉他臉上的冰屑雪花,他也一聲不吭。
柴火已經添到了最多,熊熊烈火舞動,紅光映滿室內,暖得如置身夏日。喬胭把雙手烤暖,用溫暖的雙手,去捂他冰涼的臉蛋。
「喬胭,你是不是也聽到了那個魔族說的話。」
喬胭的指尖稍頓。
「他說,魔族熄夜是我的父親。」謝隱澤語氣淡淡,「你覺得,他在說實話嗎?」
喬胭與他四目相對,他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到令人不安。
當時兩人共彈琴曲,心神相通,因此在那一刻,謝隱澤的震撼和失言全都毫無保留地傳給了她。
見她不回答,他又低下頭,接近喃喃自語:「我從有意識以來,就生活在爺爺身邊。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對我很好很好,是我唯一的親人。」
謝隱澤是青蛾道君養大的,這在梵天宗中不算什麼秘密。還有很多人覺得,他能被內定為下一任掌門,就是因為有個一言遮天的好爺爺。
「他教我認字讀書,功法修行,給我買糖葫蘆。所以小的時候,我覺得沒有爹娘也沒關係,因為我有全天下最好的爺爺。」
喬胭默默聽著,雙手被他身上傳來的寒意凍僵,她又將手烘暖,重複著這個步驟。
「五歲的時候,我身上的血脈天賦第一次顯現,那次我燒毀了一座山。他告誡我,必須謹慎使用自己的天賦,因為我出生的時候身邊烈焰環繞,燒死了自己的母親。」
——好歹毒的老東西。喬胭差點爆粗口。
如果你告訴一個孩子,因為他的出生害死了自己的母親,這孩子會怎麼想?
他會想——他的出生就是個錯誤,他根本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即便是人人艷羨的天賦神火,在這孩子看來,也只是一種詛咒罷了。
「我每個月都要去一趟泅渡塔,躺在蛇池裡。蛇的鱗片——又冷,又滑膩,我能清晰地回想起它們的獠牙刺穿肌膚的觸感。爺爺告訴我,只有這些蛇能幫我抑制我與生俱來的凶性。如果我不想傷害別人,就必須先傷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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