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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一襲白裙葳蕤迤邐,層層如蓮花盛開。
喬胭在他身前蹲下來,看著眼前稚嫩的孩童。他嘴唇乾燥,很久沒有睡覺,瞳仁中的猩紅還倔強地不肯消退下去。
喬胭尖尖的下巴放在膝蓋上,抱著小腿問:「小boss,你在想什麼?」
他看不見她,看不見這個夜色中貌若神女,眼尾淚痣卻若山間精魅般蠱惑的女人。
在喬胭意料之中。因為這裡不是現實,而是回憶。
那些在心中濃墨重彩到無法被輕易忘卻的回憶。
喬胭歪了歪腦袋,一頭如夜微涼,如水柔順的長髮順勢垂委在地。
她常叫他小瘋子,原來小瘋子不是生下來就是小瘋子,年少無依的時候,他是個誰都能欺負的小可憐。
喬胭淡淡垂眸,如霜似雪的瑩白指尖落在他的掌心,那裡殘劍的碎片還未取下來。
她有個小侄子,也同眼前的孩子一般大,可嬌氣,擦傷了膝蓋都要哭好久。他爸媽覺得太嬌慣,可孩子哭聲一起,就心疼了,哪怕天上的星星也恨不得摘下來。
孩童會放聲大哭,是知道有人會心疼。可沒人在乎的孩子呢。
就會像眼前這樣,垂著眼睫,面無表情地將掌心的殘片利索拔出。
血噴濺,染紅了一地毛絨般細碎的小花。喬胭下意識想捂住,手指卻從他的掌心穿透過去。
回憶是無法被任何人干涉的。
小boss又占她便宜,畢竟她可沒什麼悲慘的過往,所以他才半點影響不受。她想,她不該再練幽霜引了。總看到些不愉悅的回憶,叫她心臟有一種遲緩的澀。
黑暗的道路前方,忽然出現了一盞燈,燈火惶惶,映照出了一個老嫗蒼老的面容。
她年齡很大了,洗得泛白的衣角和粗糲的雙手無一不表明她的灑掃婦身份。梵天宗作為仙門之首,占地無比廣袤,除了雲里來霧裡去,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們,還有許多普通外門雜役。
像這樣年老的灑掃婦人,大都是被家中嫌棄,又無處可去,來仙宗求個收留,人數不在少。
「孩子,你一個人坐這裡幹什麼?你的父母呢?這么小的孩子,也放心你一個人出來?哎喲,真是狠心的爹娘!」
婦人見他渾身血跡,以為是遭了山林中未開智野獸的撕咬,頗為心疼地牽起他的手:「走,阿婆帶你療傷去。」
謝隱澤眨了眨眼,像個無魂的木偶般跟著她。夜幕降臨,老嫗視力較弱,走得很慢。
喬胭雪白的衣裙掃過夜色中發出螢光的花草,無聲地跟在這一老一少後方。
老嫗一路碎碎念地問了許多,年齡幾何,父母姓甚名誰,但孩童沉默著,並不答話。很多問題,他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孩子,你餓了吧?這有個饃饃,喏,快吃點墊墊肚子。」老嫗從懷中掏了掏,掏出一個油紙包著的饃饃。
看得出來,是梵天宗最廉價,最不上檔次那類食物,邊緣不齊整,看起來是餓得發昏,才捨得吃上兩口,極為珍惜的口糧。
謝隱澤是掌門親傳弟子,雖然因為身世備受排擠,但吃穿用度上從未短缺,一切都是最好的,最頂級的。
且說他業已辟穀,不再需要飲食。
可面對老嫗的善意,顫抖的手執意遞過來的、珍貴的饃饃,他最終還是掰了一小半下來,默默塞進口中。
第三十三重天,已近凡人地界,山腳下有個城鎮,正趕上元宵前後,鎮上張燈結彩,熙熙攘攘,地上潔白的新雪遭來往行人踐踏,已經融化成了半凝的泥水。
到了明亮處,老嫗原本和藹著回頭,卻忽然與一雙血色的眼眸對視。
她大驚失色,臉色瞬間枯朽如紙,她一把推開了孩童。
「魔族來了!」
她奔跑著,大聲叫道:「魔族來了!!魔族又要來殺咱們啦!」
原本熱鬧的元宵燈會,轉瞬被喧囂和混亂充斥。謝隱澤看著被包紮好的傷口,因為摔倒時撐了下地面,又重新血流如注,淡淡垂下眼眸。
喬胭下意識伸手,想將一顆扔向他的石頭攔下來,卻忘記自己只是未來投射而來的一道虛影。石頭穿過她,重重砸在孩童身上。
人群那麼嘈雜,水流一樣的指責謾罵聲中,老嫗躲避了他的視線,後退半步,至於眾人身後。
喬胭慢慢蹲下,一道沒人看得見的白影將孩童輕輕攏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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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倪拿著掃帚,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在槐樹下清掃積雪和落葉。昨夜落了今冬第一場雪,氣溫驟降,凍得他套了兩件厚棉襖還哆嗦不止。
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額外羨慕那些修真人士,法術傍身,從不感到寒冷。想當年,他也是為了登仙路、叩仙門才上的梵天宗,可一點天賦也沒有,只能被分配來做灑掃的僕從。
好在玉師姐待他好,是心高氣傲的內門弟子中難得的良善之輩,他在槐院中的生活不算辛苦,打算等攢夠靈石,就下山娶個媳婦兒過踏實日子。
求仙問道,那就不是普通人該妄想的事兒。就像掌門兩個親傳弟子,雖然是一等一的天才,但阿倪見過兩次,小的那個姓謝,眼神冷冰冰的,身上半點人味兒都沒有,看了就叫人害怕,有風聲說他是內定的下任掌門,但人們對他的畏大於敬。大的那個姓陸,陸師兄對誰都和藹溫和,放在以前,阿倪是頂頂支持他當掌門的,可誰曾想到,他會在秘境中干出那種喪心病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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