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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胭的氣息消失了——她已經離開秘境。
少年再度低頭,猩紅蔓上瞳仁,整個人的氣質都為之一變。若說他平日里像一座不近人情的寒山,現在就像一頭復甦的魔,冰冷、恣肆,妖邪。
叫正要出手的呂霜一怔,竟有種本能發憷的寒意。
他輕輕抬手,猩紅火焰撕裂虛空,如血蓮綻放,駭人的高溫瞬間膨爆開來。
魔族士兵一萬八千人,異獸兩千頭,盡數葬送在朱雀神火之中,就逃出來了他們倆。
沈卻慢慢坐起來,一隻胳膊掉了下去,呂霜罵累了,歇一會兒,忍不住道:「你別折騰啦,現在荒郊野嶺,你想找個新身體不容易。」
他的眼皮也掉了,漆黑的灰簌簌下落,只看他現在的模樣,是很嚇人的,但一雙瞳仁卻亮如星辰,閃爍著鮫人不寒而慄的狂熱。
「謝隱澤本來就有一半魔族血統,他不該在梵天宗,他屬於我們赤淵。」
「他會回到赤淵的,回到他真正的家,而且我已經有辦法了——」
第55章 接天蓮葉
靈力消耗過甚, 回梵天的路上,喬胭一直斷斷續續睡著。
她先看見重蓮殿上那些接天蓮葉的碧荷,隨風而揚的雲紗上刺繡著鎏金紋樣的祥雲, 溫軟馥郁的芳香逸散在乳白的雲煙中。
小小的謝隱澤抱著一把孩童尺寸的劍, 就比流泉君的腰高出一點兒, 仰頭滿眼認真:「師尊,弟子已將梵天心決習至第六層,只有一點疑惑未解,可否請師尊指點一二?」
流泉君垂下眼眸, 白髮三千, 像靜夜的雪拉扯成了細綿的絲。
「去找你的同門師兄們,我沒這個時間。」
他沒有注意到弟子的絲毫落寞,頭也不回地走了。
孩童有些沮喪, 但並不氣餒, 在演武場去找到正在比劃招式的師兄們。
他基本上算整個梵天最小的弟子,同門師兄師姐都大了一輪。十二三歲的少年人們正在嬉笑玩鬧,見他來, 齊齊沉了臉色。
「難怪聞到一股叫人作嘔的味道,你這雜種, 怎麼跑來我們的地盤?」
他抿抿唇,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冷落,長睫掩蓋住落寞的視線, 轉頭離開。
「等等,流泉君叫你來討教, 讓我們指點一二?」忽然, 一位師兄叫住他。
他轉頭,看見一張平凡的臉, 幾個半大少年的目光在空中交換,閃動著不加掩飾的不屑和惡意,其中一人跳將出來:「拔劍!」
還未來得及反應,凜冽的劍風已經劈頭蓋臉而來,死亡逼近的危機感令他下意識拔劍。
他天資很高,所以八歲時就有了自己的配劍,只是這劍是梵天宗外門弟子的配置,比起這些高高在上的長老弟子所持有的配劍品質差了一大截,加上對方仗著修為時間長,年紀大,下手不遺餘力,兩三下就砍碎了他的劍,一腳將人踹翻在地。
他穿了件雪白的衣裳,臉蛋也雪白,可經地上這麼一滾,就成了個髒兮兮的泥娃娃。像是早就習慣了,那麼幼小的孩子,瞳仁里都是麻木和平靜。
他跪在地上,膝蓋挪動了一點距離,去撿碎成片的殘劍。雖然是極為普通、劣質的劍,誰都可以任意取用,但流星閣的管事不喜歡他,每次總是諸多刁難和阻礙,他要去取一把新的劍,就得帶上舊劍碎掉的證據。
因為他父親是魔族,他有著半魔血統,當年赤淵魔族入侵雲水境,這裡的許多許多人,都死過親族。
大家都不喜歡他,很正常,他也不喜歡自己。
他正拾撿著,一隻腳猝不及防地踩上來,一瞬間,尖銳的碎片刺入了孩童的掌心,瓷磚上一片鮮紅緩緩呈扇形從他的手心、師兄的靴子底下鋪開。
「喂,小雜種流血了……」有人聲音慌亂,畢竟再怎麼厭惡魔族,這也是掌門親傳弟子,流泉君是他們招惹不起的。
「放心,小雜種不會告狀,流泉君也從不管這些事。」那師兄嘴角揚起,惡劣地加重了力道,「你們說,魔族都長得那麼難看,憑什麼這小雜種就長得跟個瓷娃似的?都怪他這張惹是生非的臉,騙得宗中不少仙子心疼他……」
「還能是為什麼,肯定他娘長得好看唄。」
「嘖嘖,再好看怎麼樣,還不是被那魔族……」
孩童本安靜地垂著眼眸,睫毛忽然顫了顫,抬起眼來。
鴉羽似的睫毛下,覆蓋的是赤色流轉,宛若血瑪瑙般的瞳仁。眾人一怔,雞皮疙瘩順著脊椎爬上來,不肯承認那是害怕。
「師兄。」孩童靜靜道,「給我阿娘道歉。」
「道歉?她要懂點禮義廉恥,就不給生下你這個小雜……」話音未落,對方驟然在短促的悶響中痛呼一聲,倒了下去。
「小雜種,反了天了你……」
克制著凶性,他只讓他們頭破血流才肯罷休。但年紀太小,圍攻之下自己沒落著好,渾身都是血,別人的,自己的。
頭破血流的孩童藏在林間,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謝隱澤被分配到的住所叫玄源宮,他不想回那個地方。空空蕩蕩的,風一吹就有鬼哭,不像家,像一個墳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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