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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川凌對及川徹的聲音格外敏感,往常這種情況下,就算是管家爺爺怎麼大聲轟炸他,遠川凌都不會醒的。
但這次遠川凌卻很快就蹙起了眉。
及川徹再接再厲地呼喚了幾聲,遠川凌終於睜開了眼睛。
視線里的及川徹模模糊糊的,遠川凌不太清醒地呢喃,「怎麼了?」
「沖個熱水澡換件衣服再睡,不然睡醒了你估計要自己嫌棄自己了。」
及川徹仿佛已經看到小少爺從床上爬起來,黑著臉把全身上下的衣服連著被子一起扔掉的場景了。
但和意識不清醒的人對話總是容易出事故的,因為你不知道對方的腦迴路會在什麼時候突然接到奇怪的頻道。
遠川凌就有點分不清過去和現在。
及川先生也總會這樣勸他,但一般情況下他的反應都是,「darling,幫我洗……」
及川徹:「……?」
他表情空白一瞬,然後整張臉瞬間爆紅,大腦宕機一次之後重啟,隨後停機。
他語無倫次起來,「什麼……?洗…什麼?不不不不不……」
遠川凌連手指頭都不想抬,「沒力氣……」
聲音意外的有點委屈,讓及川徹頓時有點心軟了。
但他還是無情地把遠川凌拉起來,然後推進了浴室。
遠川凌在溫熱水流的沖刷下,大聲呵斥一句:「及川混蛋!」
浴室門口的及川徹抱頭蹲在地上,表情苦惱。
想不通。
阿凌是做夢了還是太迷糊所以把他當成壞人了?
要是手裡有個手絹,他估計會咬著手絹流出麵條淚。
可惡……被訓了,但不能反駁,只能暗戳戳苦瓜臉這樣子。
遠川凌是真的生氣了,洗完澡換好衣服,出來都沒理他直接飄到及川徹的床上蓋上被子昏睡過去。
——這傢伙居然還記得自己一身汗躺了自己床單和枕頭的事。
及川徹的少男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等及川徹第二次把遠川凌從被窩裡拉出來想給他吹頭髮,看到遠川凌困到一直閉著眼的樣子,他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會兒再想停下來已經沒有機會了。
而且濕著頭髮睡覺醒了肯定會頭痛。
及川徹有充足的理由說服自己。
但很顯然,他說服不了一個困得暴躁的遠川小少爺。
「困……」遠川凌小聲喃喃,手抓著及川徹的衣服,開始無意識地用衣料卷自己的手指。
及川徹領口都被扯下去,衣服跟著變形了。
及川徹無奈道:「好了少爺,我的錯,但是你睡醒要是頭痛怎麼辦?很不舒服的,忘記去年冬天生病掛水的事了嗎……」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一低頭才發現遠川凌已經閉上眼睛呼吸平穩,睡著了。
及川徹把他塞進被窩裡,自己也覺得有困意湧上來。
洗漱一番又換了床單,把東西仍在髒衣籃里,他癱在單人床上,盯著遠川凌的睡顏緩緩入睡。
於是及川徹做了一個夢。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睡夢中。
燈光昏暗的酒吧里,嘈雜的人聲配著背景的爵士樂,他坐在矮桌邊上,聽對面的人用口音有點重的英語說了句什麼。
及川徹的英語遠遠沒達到能和外國人暢通交流的程度,但夢裡的他偏偏聽懂了。
那人說:「要不要來打賭?一千美金。」
及川徹聽到自己說:「賭什麼?」
「當然是賭他。」對面的人一抬手,指向了吧檯邊上坐著的白髮青年。
一身黑色風衣,身形纖瘦,微卷的白色長髮,精緻的側顏讓周圍人忍不住為之側目,臉色卻病態的蒼白,眉宇間卻有種說不清的愁緒。
那是……凌?
第一百零五章
及川徹心裡有一絲荒誕感。
即便他此刻清晰得知道自己是在夢裡, 但這樣的遠川凌哪怕是在夢裡也讓他有種難以言喻的陌生。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不成在他心裡,他預想中成年後的阿凌是這個樣子的嗎?
青年版的遠川凌看起來有些疲憊, 他伸手從酒保手裡接過一杯烈酒, 在周圍人的虎視眈眈中悶了一口,隨即微微蹙眉。
他像個沒有目標, 茫然無措, 不知道為何走上展示台的精緻人偶,他或許知道無數目光在窺視, 無數惡毒的想法在渴望將他拆吃入腹, 但他並不在意, 仿佛和周圍人隔著無形的屏障。
最重要的是, 他看起來很不快樂,哪怕和人交談時禮貌勾起來的嘴角,都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悅, 一雙灰眸宛若一潭死水。
這個場景已經不太像一個夢了, 而好像是某人珍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 連遠川凌細微的表情變化, 都能瞧得格外清晰。
及川徹無法形容自己此刻心裡的刺痛感,帶著滿溢出來的悲傷。
他看到一顆跌落在淤泥里的星星,即便周圍的環境再惡劣, 也依舊遮掩不住他的光輝。
他本該被人仰望。
及川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與曾經坐在酒吧里的自己完全一致,他分不清那份悲傷來自自己, 還是夢裡的那個曾經。
他只覺得這個場景本不該出現。
他的阿凌不應該被那些作嘔的視線糾纏, 而他也不應該是其中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