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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冉思考了半晌,緩緩地點了點頭:「為什麼不,您難道不好奇他究竟為什麼要見我嗎?」

  和杜巴相約的日子在兩天後的星期四。

  蘇冉揣摩著對方大概率是因為工廠的事情才邀她出來相見。兩三個月前她經常出入成衣廠,又因為在工廠中推行了不少相對人性化的現代政策,從工廠的負責人到普通的工人,認識她的人不在少數,稍稍打聽就能知道,她也從沒有特別地遮掩過自己的行蹤。

  把她的出現和之後工廠起死回生的業績聯繫在一起,是一個非常合理的假設。

  至於杜巴請她出來到底是純粹的好奇,還是有什麼其他的目的,答案只有見到那位先生才能揭曉了。

  這次出門,夏尼伯爵特地給蘇冉套了他自己常用的那一輛異常豪華還印著夏尼家徽的馬車,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儘可能地在各個方面打壓對方的風頭。

  蘇冉察覺到這兩位先生之間沒有見面就已經展開的各種暗涌,在暗暗覺得有些好笑的同時,也對杜巴先生更加充滿了好奇。

  進入巴黎市區後,蘇冉在馬車上第一次認真地端詳起這座城市。

  如果說倫敦給她的感覺就像是冰冷、灰色又稍顯壓抑的工業機器,那麼巴黎帶給她的感覺,正如海明威筆下描寫的那樣,是一場流動不停歇的五彩盛宴。

  不過如果讓時間倒退回二十年前,巴黎可同倫敦沒什麼兩樣,也是一個擁擠不堪、臭氣熏天、糞水橫流的城市,其骯髒程度可以從著名的太陽王路易十四因為忍受不了巴黎的環境而將宮廷搬到郊區的凡爾賽宮中可見一斑。

  拿破崙三世稱帝後,奧斯曼男爵在他的支持下,對巴黎進行了非常大膽的現代化改造:寬敞的林蔭大道代替了一條又一條狹窄幽暗的中世紀老街,一排排新古典主義風格的公寓樓依次建起;整個城市的供水排水系統得到了完整的改善,地下還鋪設了天然氣管道用於路燈和建築的照明,一個個新的城市公園、優雅的城市廣場點綴在街區之中;除此之外,巴黎城內還新建了兩座火車站,不計其數的新學校、教堂和醫院,就連富麗堂皇的巴黎歌劇院也是整個宏偉計劃的其中一部分。

  古往今來,從沒有任何一座城市在和平年代經歷了如此巨大的變化,奧斯曼激進的計劃引發了諸多爭議:因為拆掉了接近60%的中世紀城區和天價的預算,從文化界到政界,許多人士都在抨擊他毀掉了巴黎古老的歷史,浪費了財政支出,藉機炒作房地產。

  最為激烈尖刻、讓蘇冉印象最深的,莫過於她曾在報紙上看到過的以大文豪雨果為首的歷史建築保護團體對其的批判。

  此時不滿拿破崙三世統治的雨果仍然流亡在國外,他對於奧斯曼的改造可以用恨之入骨來形容,將其稱為「汪達爾主義」①,在譏諷時還會使用「蠢得簡直像里沃利街一樣」②的修辭比喻。

  從1853年開始,時至今日,改造一直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一路走來,蘇冉仍舊看到了許多還在修建未完成的工地,街上走著的也有許多工人。不過當馬車拐上克里希大道的時候,這條寬闊乾淨綠樹茵茵的街道還是讓她的精神不由地為止一振。

  馬車慢悠悠地在一家看起來平淡無奇的咖啡館前停了下來,如果不是那老舊的招牌上寫著Café Guerbois兩個詞,蘇冉險些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夏尼伯爵特地為她挑選的侍從兼車夫動作優雅扶著她下了馬車,恭敬地欠了欠身:「女爵夫人,祝您愉快,我在前面的廣場等您。」

  蘇冉對這個新的稱謂依舊感到十分彆扭,她道過謝後,轉身打量起面前的店面。

  咖啡館可謂是巴黎的靈魂,如果巴黎少了它們,恐怕會變得一無可愛。這裡是民眾社交必不可少的場所,是大家交換社會新聞和小道消息的場合,更是許多政治、社會、文化思潮的誕生之地。

  這家名叫蓋爾波瓦的咖啡館緊挨著一家顏料店,布局和任何一家巴黎街頭咖啡館並無太多區別。它在門前有一塊延伸出來的露台區,搭著白色的遮陽篷,擺著幾張藤條桌椅,此時正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人,有先生也有女士,或低聲聊天,或看書看報,或旁若無人地曬著太陽看著街景,一派安然休閒的景象。

  她的到來毫不意外地引發了許多關注,蘇冉在心底無奈地嘆氣,就算忽略她的臉,夏尼伯爵那輛氣派十足的馬車在這裡也顯得太過高調了。

  站在門口的侍者看到她,驚訝過後馬上有些猶豫,不太確定要不要上前招呼。

  就在這時,咖啡店中慢步走出一個身著白色禮服的男人,卻在走到門口時停下了腳步,只含笑看著她。

  蘇冉對上對方的視線,幾乎馬上就確定了這一定是她要找的人。

  她走上前去,笑容淺淡,既不冷淡又不過分熱絡。

  杜巴站在門口,微微眯著眼,似乎在打量著她向他走來的動作,直到她站到他的面前,才抬起一側的嘴角,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容,將插在兜里的那隻手拿出來放在胸前,優雅又漫不經心地行了一個禮:「日安,女爵夫人,很高興終於見到您。」

  等兩個人在咖啡店裡一個視野寬闊又安靜的座位坐下來時,蘇冉也結束了對於杜巴初步的觀察。

  這是一個和傳統法國男人氣質迥然不同,像豹子一樣優雅又凌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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