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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則,當日僥倖逃過楚莊王滅族屠殺的,除了逃去晉國的他這一脈,還有奉命出使齊國的斗克黃一脈,在對方主動趕回楚國認罪討好君王后,楚莊王為圖個好名聲,便順水推舟為其改名為「斗生」,並饒了其性命,卻不許他這一脈為斗越椒一脈祭祀供奉。

  是以,屍體被楚王下令燒毀的斗越椒一脈族人,成了世人口中「不其餒爾」的若敖氏孤魂野鬼,永生永世飽受生離死別之苦。(4)

  正因如此,連為父母族人立墳築墓祭祀亦不能的苗賁皇,在晉國一生奮鬥的目標皆是弱楚滅楚,他這一脈的子孫後代,無論男女皆將「滅楚」視為畢生追求。

  夏日陽光斜照的碧藍湖泊之上,泛著一艘隨著波浪輕輕晃蕩的小木舟,木舟之上,三人或嚎啕大哭,或仰頭怒吼,或掩袖沾襟,各有一番悲痛難忍痴癲之態。

  也不知多了多久,一道中氣十足的洪亮聲音從岸邊傳來,「不嚭?你可是將巫士帶來了?怎的還不上岸?」

  苗不嚭聞言忙撩起衣襟擦乾淚水,看了看岸上老者,扯了扯嘴角,他此番出寨,本是要為水家接一位巫士前來占卜的,哪知船剛停好,便遇見鄭國兩人將他認作船夫要搭船,雖然王離是以楚國話詢價的,但他方才可聽得一清二楚,這兩人在岸邊分明說的是秦國官話!

  而他近些年想了數種法子,皆無法成功挑起楚國兩敗俱傷的內亂,便想借秦國之力早日滅了楚國——但在護送水家逃離魏國之時,苗氏族人侍衛被追兵屠殺大半,苗氏亦早被魏王派人抹去蹤跡,如今留在楚國的,只有隱姓埋名的無名氏不嚭。

  他深知,若無家族助力、無法為秦王提供交換價值,對方是絕不可能聽從他的懇求、悍然發兵早日攻楚的。

  是以,當他聽見這操持秦國官話二人,要去的竟是水家隱世之地,便意識到或許能有收穫,便不動聲色談好價錢載二人前來,自將要去縣中接巫士一事拋到腦後。

  他喊了一聲「上岸吧」,便先一步繞過二人躍出舟中,身輕如燕地踩著水中巨石來到岸上,接著,鄭國亦擦了擦眼淚抱起舟中禮物,勸王離收劍上岸,王離紅著眼哐當收回利劍,看著苗不嚭的背影暗道,此人功夫極深啊!

  二人先後來到岸上,鞋襪皆打濕了些,鄭國埋首看著布鞋苦笑道,好在這是夏日,若是冬日豈不進出一趟便要病上一場?師兄真是...

  這時,方才那岸上老者施禮道,「閣下可是壽春來的陳大巫?我家掌門師兄近日夜觀星象,發現北面玄武氣勢極盛,全無往日半明半昧之態,疑心這天下大勢有大變,正想請您前來驗證一番...咦,閣下之樣貌,怎的有幾分像我那鄭師弟?」

  鄭國聞言亦細細打量對方,越看越心情激昂,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班師兄,我正是鄭國啊!鄭國來晚了!」

  眼前這老者,正是近年來與鄭國通信不斷的水家弟子,班澤。

  對方聞言,急忙揉了揉眼,再三確認後,一把抱著鄭國嗚嗚嚎哭起來,「鄭師弟,你我當日一別,已有三十年餘年未見了...」

  苗不嚭站在一旁噙著笑意看著二人,眼中卻重新湧起氤氳,數百年前,他的祖先為逃離楚國失去了父母族人,三十年前,他的父母族人亦為護送水家離魏,死於魏武卒後代刀劍之下...

  班澤能與他的師弟再重逢,自己卻永遠不能再與家人重逢了,永不能!

  從鄭國手中接過禮品木匣的王離,卻自顧自喃喃道,「北方玄武氣勢極盛?玄武主水,如今唯有燕國與我秦國乃是水德之國,難道我等此番赴楚之際,燕國竟得了奇遇?不,我大秦有仙人襄助,才是天命所歸之國...」

  他又想到苗氏口中秦王至多能活五十之言,一顆心再次焦躁地煎熬著,真恨不得立刻飛回咸陽守著王上。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代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乃是上古神話中的四象神靈,起源於遠古先民對星宿的信仰,後來道教的四靈神君便是由此而來。

  但在盛行陰陽五行說的先秦時代,時人又按金木水火土之法,將青龍視為木德,白虎視為金德,朱雀視為火德,玄武視為水德——正因如此,自稱為火神祝融後人的楚國王族,才將火鳥朱雀視為精神圖騰,與之相對於的,弓箭亦成為楚國最傳奇的兵器,而楚莊王與斗越椒決戰之時,他那句「斗氏兩支神箭皆隕落」之言,才會大大挫傷若敖氏將卒之士氣。

  很快,班澤便帶著鄭國與王離來到寨中,而苗不嚭則重新取了根竹竿當船蒿,返身出去接壽春來的陳巫士。

  鄭國與師兄弟們一通互訴衷腸後,掌門諸昭便命眾人退下,翻著鄭國帶來的精美朱漆匣子裡的珠寶珍器,淡淡道,「以你的性子,決計攢不下偌多財寶,是秦王命你來的?」

  鄭國從剛進院中見到掌門師兄第一眼起,便從對方冷淡的神色中知曉,遭了一場大難的他,果然再不是從前那熱心腸之人,此趟恐怕難履君命啊...

  眼下諸昭既然開門見山問起來意,他忙將秦國欲重修四海大道河渠之事細細說來,為喚起對方往日的熱忱,他還著重陳述了一番當今秦王是如何愛民、秦國朝政是如何清明之事,但直到他說得口乾舌燥,對方亦未曾再開口接上半句話。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起來,跪坐於席間的王離悄悄握緊了藏於袖中的拳頭,他一路聽著鄭國的擔憂,自是知曉此番請水家入秦絕非易事,但未猜到對方對待同門師弟,態度卻如此倨傲冷漠,敢藐視我家王上,真真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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