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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家裡跑來找他,見他臉色一片紙白,嚇了一跳,說帶他去醫院,他不想去。
她用他的話回敬:「那,那你怎麼不心疼你,你女朋友心疼?」
許希談戀愛也一本正經的,不像說情話,像辯論。
最後他被她說服了,去醫院輸液。
她陪了他一下午,輸完幫他叫護士,還怕他無聊,買了本數獨,和他一起填。
陳致說她最愛的是學習,他連前三都排不到。
她反而好奇:「第,第二第三是什麼?」
他理直氣壯地說不知道:「反正不會是我。」
十八歲的對話,幼稚得連旁人聽了都忍不住發笑。
回憶似霧,一漫開,就是鋪天蓋地的,滲入人的每一寸肌理脈絡。
陳致強行斂神,定了定,回答說:「沒女朋友。」
「長這麼帥,怎麼會沒有嘞?」
「太忙。」
話題又兜圈子繞回去了。
「所以說嘛,工作不是生活第一位的,錢永遠賺不完,哪有健康、家庭重要。」
陳致沒有解釋。
這幾年,他經歷的種種,又哪是一兩句話解釋得清的。
小孩被他奶奶的聲音吵醒,老人問他想不想上廁所。輸液容易尿頻,他點頭。
他們帶輸液架去洗手間,面前的走廊人來人往,陳致看著某個角落發怔,隨即被手機鈴喚回神。
楊靖宇的。
他在對面說了一通,陳致說:「知道了,我在看合同。」
「你在哪兒?」楊靖宇聽到他那邊的廣播聲,但太嘈雜,沒能聽清。
「外面,看完發你。」
陳致無意多說,敷衍過去。
掛電話時,電腦往下滑,他忙伸手去撈,扯到輸液管,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脫針了,血爭先恐後地冒出來。
輸完液已是四點多鐘。
來取針的還是那個護士,他皮膚白,手背那塊青腫格外顯眼,甚至有些觸目驚心。
她告訴他:「可以把土豆切成薄片,敷一會兒就好。」
「好,謝謝。」
護士沒好意思直視他的臉,不經意瞥到他沾了血跡的衣角,看布料就知價格不菲。
她心說,這還試什麼啊,人家哪看得上一個月薪到手不到萬的小護士。
陳致收回手,提包離開門診樓。
不知何時,竟下起了小雨,天地間一片霧蒙。移動的各種顏色的傘,仿似一枚枚圓紙片漂浮在水面。
他停在門口。
這兩天他忙著處理公司的事,沒顧得上找許希,他思忖著,要不要去之橙。
他看了眼手背,又想,還是算了,別嚇到她。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看到提步向他走來的許希。
或者說,許年。
她撐著一把米黃色傘,面容被雨霧遮擋,變得模糊了,眉眼像清淡的墨筆勾勒,是疏淺寫意的美。
——儘管這個形容,與充滿焦躁、悲情、壓抑、忙碌的醫院格格不入。
走到屋檐下,她收起傘,距他僅兩步之遙。
陳致一下沒反應過來,忘了藏手背瘀青。
那麼大一片,她果然注意到了。
許年目光被吸引,落在上面,不自覺頓了下。
「你……」她抿了抿唇,示意他的手,「怎麼了?」
「沒事,跑針了。」陳致不以為然,輕描淡寫帶過去,反而更關心她,「你生病了嗎?」
她搖頭,「我,我叔母住院。」順帶解釋了一句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我來幫,幫她取藥。」
取藥窗口走門診一樓。
但只有自己知道,有多少欲蓋彌彰的水分。
她胡思亂想,坐立難安了近一個小時;改變離開的方向,走到門診門口卻只花了幾分鐘。
疾病降臨概率也許比幸運的大得多,比如母親罹患癌症,再比如叔叔,身體平時沒有大毛病,某天突然中風,救不起來。
在醫院這個特殊的地方,難免多想,卻不敢多想。
不如親自向他求證。
好歹是……相識一場。
她這麼找藉口為自己開脫。
陳致忽然抓住她的肩膀,將她往自己的方向帶。猝不及防地,她跌入他的懷中。
「麻煩讓讓。」
有護士推著轉移病床,要從他們旁邊的無障礙通道往下走。
避雨的人群紛紛避讓開,有人撞到許年,她身子被迫往前,手下意識地撐住他的胸口,似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搏動,一下,一下,強勁有力。
他身上有淡淡的木質香氣,混著消毒水的味道,四面八方地朝她侵襲。
感覺這樣熟悉又陌生。
過去,他喜歡摟著她的肩和她講話。明明很熱,但他身上是清爽的。他說,見她之前,他都會洗澡洗頭。
霎那間,她呼吸都仿佛受阻,心跳漏了兩拍。
靜了幾秒,人已經過去了,陳致才鬆開她,「抱歉,事發突然。」
肩頭隱隱地還殘留著他手心的力道,許年不自在地往耳後勾了下鬢髮,「沒,沒關係。」
眼一瞥,他手背的針孔因用力的緣故,滲出血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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