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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下午姜蕪要去上課的時候,寧燃躺在被子里輕哼,聲音很小,但姜蕪聽到了,她遲疑幾秒,一把掀開寧燃的被子:「你怎麼了?」
寧燃躺在被子里渾身是汗,捂著肚子,眼眶通紅,咬緊牙關:「滾。」
姜蕪的臉色馬上就冷了,扔了一盒止痛藥給她,轉身出門。
後來不知怎麼的,寧燃偶爾會和她講話,再後來她們分到了一個小組調研活動,也說不上是什麼時候,大學畢業了其他的同學只是偶爾聯繫,和寧燃的聯繫卻越來越多,一起留學、工作,創業。
余薇薇聽完覺得很神奇:「想像不到你和寧燃姐姐以前是這樣的。」
也想像不到姐姐冷冷扔一盒止痛藥給別人的樣子。
姜蕪也很久沒有懷念從前了,陽光照在湖面上,浮光躍金,遊人如雲,姜蕪的記憶穿過那束丁達爾效應,似乎也穿越到了過去的時光。
她的眼眸里流露出懷念:「時光很神奇,畢竟,我比你多了十二年的歲月啊。」
「我和寧燃讀大學的時候,乖你還在讀小學一年級吧。」姜蕪溫柔地看向她,像眼前的那一汪湖水,那麼靜謐,充滿包容。
余薇薇沒有挫敗,十二年的時光固然很長,但在人生的長河裡,她也只是很小的一段。
她語氣輕快地說:「那好慶幸我是現在才遇到你的啊。」
姜蕪詫異:「嗯?」
「那會兒我可皮了,成天上躥下跳,不寫作業還逃學,還沒有熟練掌握撒嬌示弱這個技能,成天被我媽打得嗷嗷哭。」余薇薇表情格外生動地形容起來。
「你要是在街上見到我,我媽拿著棍子在後面追呢,一個嗷嗷哭的小女孩衝上來,髒兮兮的小手抓著你的衣服,魔音貫耳。」她想到那個畫面就想樂。
「姐姐你肯定緊緊皺著眉頭,想把我拎下來,隨手丟給我媽媽,要趕緊回去洗衣服的那種。」
「哪有這麼說自己,」姜蕪嗔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余薇薇說的畫面還真會發生,不由為她的古靈精怪感到好笑。
「那換一個場景,我小時候長得玉雪可愛,打扮一下也人模人樣,我纏著姐姐要一起玩,你肯定覺得很煩,找幾個理由就不想搭理我了。我發現漂亮姐姐不喜歡跟我玩,小孩子還是很要面子的嘛,我也不會再來纏你了,擦肩而過,be,嗚嗚嗚。」
她邊說,便用兩隻手做了一個,一顆心被分成兩半,碎開的手勢。
余薇薇說完,看向姜蕪,神色很認真:「所以姐姐,我覺得現在是我們相遇的最好的時候。」
再早一點,一個小屁孩和一個大姐姐哪裡來的什麼共同語言,註定毫無交集。
再晚一點,余薇薇已經被社會染過顏色,她會在意得失,會衡量比較,會前顧後盼,一定做不到現在這麼勇敢。
只有現在。
最好的現在。
余薇薇深深看入姜蕪的眼睛,好像從那里,能看見彼此的心。
那些想過沒想過的話,通通一股腦流了出來,完全顧不上這是不是恰當的時機。
「姐姐,我今年22歲,對未來沒有很大的追求,很多時候只是得過且過,考研也只是想著可以在象牙塔里再躲幾年。
「我沒有任何很拔尖的地方,家世平凡、才能普通、長相清秀、目標混亂。我的爸媽很愛我,有時候也想掌控我的生活,
「我偶爾會因此苦惱,但是,大部分時候,我都沒有很強烈地要去做什麼的決心,所以反抗也行,不反抗也行。」
在過去,她一直是這樣的,父母為她安排的那條路最穩妥最安心,既可以獲得和平,日子反正也過得去。
可余薇薇分不清,那是不是她想要的。那如果反抗呢?反抗後選擇的那條道路,是她自己想要追尋的嗎?父母指定的那條路,她真的就不喜歡嗎?還是只是因為那是父母指定的,所以她下意識反感?
她的表情那麼誠懇,露出的迷茫那麼脆弱,像一隻無助的雛鳥,尋求著慰藉。
在姜蕪面前,她是一個從不掩飾的嬰兒。
但她的眼神立刻亮起來,轉變像是看見了勃勃生機的春天,明媚又堅定。
「但是我遇見了你啊。姐姐,你知道嗎?」
「人生中第一次明確地確定,我想要什麼。
「我也許是很年輕,但是這份感情不是一時上頭,不是對最新款化妝品小裙子或者遊戲的怦然心動,也不是見到漂亮溫柔又有禮貌的偶像後的頭腦發熱。而是第一次見面的驚艷,日常相處的溫暖,渴盼收到回應的感激。」
余薇薇鼻尖通紅,眼睛很執拗地盯著姜蕪,一瞬也不願移開。
「因為姐姐,我想變成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我再也不會因為找不到人生目標而迷茫了。」
因為我喜歡上的人,她這麼好啊,我怎麼能夠不努力呢?我必須也變得很好很好,才能與她相襯。
這樣的話語,沒有人能不動容。
公園裡仍舊人聲喧譁,唱歌的阿姨換了曲目,年輕的小夫妻推著孩子從草坪邊走過,熱戀的情侶挽著手眉目羞澀。每個人都專心出演著自己人生的劇目,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