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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燈照在身上,有昏黃晦暗的光感。

  石阿婆的目光落在推著車子的石娟身上,幽幽嘆了口氣。

  石娟和她同宗同姓,按血緣來算,那也算是她的遠房侄女兒。

  撿骨人這一行同死人打交道,還是死了許久的死人,開棺之時,屍首久不見天日,裡頭氣味不好聞,甚至還有蛇蟲蜈蚣蛆蟲等物……除了撿骨,還得洗骨,不是真的沒了路子,一般人是不願做這一行的。

  埋汰,也不吉。

  會做這一行,都是苦命的人。

  阿娟也不例外。

  「都說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要我老婆子說,你當初就不該嫁陳柏升那小子!你呀,也不知道圖啥,那小子究竟哪裡好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瞧瞧現在,家裡家外,哪個不要你操心?」

  石娟推著自行車,低頭不吭聲,聽自家師父數落自家漢子。

  ……什麼懶惰,撐不起家,愛喝酒侃大牛,一雙眼睛也不正經,瞅著漂亮的,那眼睛就像蒼蠅瞅著肉一樣盯上,一瞧就不是踏實過日子的人。

  老太太年紀大,身子瘦削,微微有些佝僂,嗓門卻不小。

  「也就年輕的時候,麵皮好看一點。」石阿婆聲音發沉,「可好看又不能當飯吃,胡里花哨的!」

  石娟聽得心裡直嘆息。

  當時年輕,可不就是圖了人家好樣貌嗎?

  「師父,坐我車後頭,我載你回去?」

  石娟不想再聽這話了,都自己犯下的蠢,一個蠢得幾十年去賠。

  話被打斷,石阿婆說話的興致也就斷了,她擺擺手,繼續抬腳往前。

  「不了不了,今兒這主家熱情,我吃得多了些,走走正好消消食。」

  「對了,今兒認得的這潘垚,平時空了也走動走動。」

  「我和你說,咱們撿骨的,開的是死人棺,積的是陰德,這棺木一開,也瞧過一些不太平的動靜,平時熟絡了,真有事了,尋上門也好說話。」

  路上,石阿婆又絮叨了幾句,石娟一一都應下。

  ……

  月色蔓延,一輪清冷的明月掛在高空,偶爾幾朵薄雲掠過,薄雲暈染了幾分月色,似綢緞般光彩暈暈。

  石阿婆坐著石娟的自行車後頭,回到石家村的時候,已是夜深人靜時候。

  石娟先送了石阿婆回家,這才往家的方向走去。

  各家的燈都已經熄了,周圍一片的黯淡。

  A市氣候宜人,路邊和屋宅都有許多樹木,一些是人們特意種的,一些則是天生地養。

  月色投下,樹影朦朧地落在地上,夏風吹來,樹影張牙舞爪,伴著呼呼風聲,頗有幾分氣勢。

  石娟推開院門,落了鎖,牽了車子進堂屋。

  她聽到裡屋有動靜,走近一看,就見被師父數落了半路沒用的漢子正坐在床頭,也不拉燈,就坐在那裡,也不知道在想著啥。

  「還沒有睡?」石娟有些詫異。

  陳柏升低著頭沒有說話,石娟也不介意,人到中年,夫妻也只是搭個伴罷了。

  她拿了乾淨的衣服,準備去沖個澡。

  本想和陳柏升說一聲,她帶了烤羊腿回來,就擱在廚房。

  話到嘴邊,想起方才時候,石阿婆一路的絮叨和數落,石娟又閉了嘴,有些沉默。

  算了。

  還是留著給小山和小川吃吧。

  年輕時候,她貪圖這男人好看,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再好的皮囊都看厭了,更何況,這皮囊也不好看了。

  屋子裡窸窸窣窣的動靜,等石娟忙碌完了,床頭的燈一拉,裡屋瞬間亮堂。

  視線瞥過,瞧著陳柏升手中拿著的東西時,石娟的臉色一變。

  她一把將東西奪了過來,「你拿著這做啥!」

  只見這東西只巴掌大,圓口三腳,兩邊各有一個掛耳,是青銅的材質,像古時候的酒樽。

  可那形狀要是再大一些,卻又像廟裡宗祠里的鼎。

  石娟奪過東西,將東西捏在手上的時候,仍然有種心悸的感覺。

  她低頭看這小東西,有些惱,也有些悔。

  這東西——

  它是前段時間一場撿骨葬中,她從棺槨里撿回來的。

  說是撿,其實是藏,是偷,是瞞著師父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瞧著這東西便挪不開視線。

  那段時間,小山要讀高中,學費不少,小川又病了一場,家裡這要錢,那也要錢,孩子爸爸又是個好吃懶做的,是只花錢不賺錢的主兒,還得和她討零花錢!

  家裡的重擔壓得她心裡沉甸甸。

  替那家撿骨時,瞧著這東西是個古物,頗為值錢的樣子,她、她的心就壞了。

  ……

  屋子裡。

  石娟捏緊這青銅小鼎,來回踱步,心慌得不行。

  性子老實就是這樣,做了一回虧心的事,這事便日日擱在心頭。她抖著手藏了回來,偏生膽氣又不足,過了那勁兒,賣又不敢賣。

  至於缺錢的事,石娟咬了咬牙,又被石阿婆接濟了一番,也就撐了過去。

  這樣一來,這從墳里拿出來的東西就成了燙手山芋。

  丟也不是,賣也不是,還回去也不是。

  石娟將它隨手丟在堂屋供祖先牌位的斗櫃抽屜里了,哪裡想到,今兒竟被家裡的漢子翻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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