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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願意跟我走嗎?」
院門被猛地推開,小啞巴眼中映出了正在落下的鐵鍬。
鏡頭無限拉近,直到拍進蕭子昱清澈幽深的瞳孔,裡面像是有海浪翻騰,訴說著誰也聽不見的喑啞密語。
下一秒,他沖了上去,擋在攝影師身前。
隨著鐵鍬落下,蕭子昱的身體重重朝一側摔去,海豚發圈繃斷了,長發散落一地,他又變成了亂糟糟的樣子。
他張張嘴,看向攝影師的方向,身上的血袋摔爆了,他咬破嘴裡的血漿,眼神逐漸渙散。
他依舊困惑茫然,清透的眼睛裡滲出一滴淚,卻仍沒能發出聲音,小啞巴連死亡都是寂靜無聲的。
長焦鏡頭在攝影師和小啞巴的臉上交替移動,一方驚愕,一方茫然,最後拉遠到遙遙村落,彰示著罪惡無聲,喑啞的真相卡在喉間。
「過!」導演喊了一聲站起來,忍不住帶頭鼓了鼓掌。蕭子昱這段時間的進步有目共睹,將小啞巴這個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
「來來,蕭哥。」羅力上前把人攙扶起來,驚覺他手腕又細了一圈,低聲道:「蕭哥,你這樣瘦下去不行,回頭袁老師該擔心了。」
蕭子昱擦掉眼角的淚水,一時之間還沒能出戲,飾演攝影師的演員上前來跟他擁抱:「殺青快樂。」
他被人群簇擁著,工作人員都在故鼓掌,有人捧來事先準備好的鮮花,在一片歡呼雀躍中留下他的殺青合影。
蕭子昱環顧四周,卻沒見到想像中那個熟悉的身影。
袁珩說過,殺青後要帶他好好去慶祝。自從上次分開後,兩人快半月沒有見面了,偶爾的視頻連線只會將思念越放越大。
蕭子昱正要掏出手機,就見羅力聽著電話過來了:「哎,袁總,已經拍完了……我讓蕭哥跟您說。」
應該是怕打擾他拍戲,所以打到了羅力的手機上。蕭子昱接過電話放在耳邊,直接道:「餵?是出了什麼事嗎?」
袁珩那邊一頓,似乎是有點無奈:「對,所以我現在抽不開身。」
蕭子昱追問道:「怎麼了?」
袁珩沉下聲音,能聽見他那邊背景雜亂:「袁啟安死了。」
「什麼!?」蕭子昱登時張大了眼睛。
來不及認真收拾,蕭子昱簡單卸了妝,直接叫車奔向醫院。
療養院頂層亂成一鍋粥,遺體已經被拉下去安置,董事們來了多半,病房裡充斥著斷斷續續的哭聲。
蕭子昱趕到時,一眼就從人堆里看到了身姿挺拔的袁珩。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五官線條太過鋒利,眉峰到鼻樑間幾乎沒有緩衝,不說話時就顯得陰沉。
在外人看來,那是無情冷漠,蕭子昱卻察覺到他緊抿唇縫,隱藏的是一份戰慄。
顧不上外人的眼光,他快步上前,踮起腳主動擁抱這個看似堅不可摧的男人:「沒事了。」
無論你是不是曾經痛恨他,怨懟他,一切都結束了。
袁珩緊緊按著他的後背,開口時嗓音低啞:「沒能及時去陪你殺青,抱歉。」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蕭子昱問道。
袁珩環抱著他的腰,落下沉重的四個字:「公布遺囑。」
薛金玲坐在外間的沙發上垂淚,袁燁陪在身邊,眼底有些無助茫然。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不如大哥。袁珩讀書期間挑過三級,從小到大拿過的獎項一個柜子都裝不下,高中暑假就進入源泰實習,跟著經理做項目,大學畢業創辦自己的公司也遊刃有餘。
那天袁珩問他,想建多大的工作室,盤子怎麼組,他其實一無所知。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他思考問題總是不夠周全,總是需要大哥善後,不管做什麼都不能令父母滿意。
很小的時候袁啟安斥責過他笨,想東西不過腦子,後來看他爛泥扶不上牆,大概是放棄了,每每提及小兒子都是不屑地一哼。
此刻大家都在哭,袁燁心想,他大概也要回憶下跟父親在一起的時光,可是大腦完全一片空白,沒有。
袁啟安好像從來都是那個冷酷嚴厲的野心家,在他的印象里沒有父子相依的畫面,反倒每次闖禍後都是大哥幫忙善後。
袁燁無措地站起身,走到袁珩身前:「哥……」
袁珩瞥到他乾裂發白的嘴唇:「去喝點水。」
袁燁聽話地轉身去了,暫時離開了這方壓抑蒼白的空間。
斯人已逝,活人還有的拉扯。半小時後,律師到場,三個大律師同時公證,對照無疑,這才宣布了最終的遺囑。
一時間,哭聲停了,病房中出現了短暫的一瞬寂靜。薛金玲抬起淚眼,護工保持著灑掃的動作,實則僵直了脊背,休息室里飲水機傳來咕咚一聲,董事們神色各異,滿臉掩飾不住的在意。
袁啟安名下的多座不動產交由薛金玲保管,海內外的理財產品和基金劃歸給了小兒子,而源泰集團高達百分之六十的股權在他死後自動轉移到袁珩名下。
這個狡猾了一生的老狐狸最終還是把大權交給了他曾經最不信任,也是和他最相似的那個孩子。
自此木已成舟,除非袁珩身死,無人再能撼動他在源泰的地位分毫。
第76章
像是早料到結果會如此, 袁珩的情緒自始至終都淡淡的。
他在源泰的這些年,早就樹立了鐵血手腕,有了股份加持, 儼然發展成了一株枝幹強壯的參天大樹, 遮天蔽日, 無堅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