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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昱胡思亂想了一路,回到藍海時都莫名生出幾分膽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袁珩,結果真見到這個人時,竟有了幾分沒來由的安心,「我出去辦了點事。」
好在袁珩沒逼問他做了什麼,只是道:「沒打車?」
「我迷了路。」蕭子昱老實道。
「迷路都不知道看電話。」袁珩說。
蕭子昱拿出手機,這才看到一長串的未接來電,有袁珩的也有袁燁的,他進山前將手機調了靜音,下山後心中又堵滿千絲萬緒,竟忘了這一茬。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找補道。
「我爸的情況不太好,昨天凌晨昏迷了一次,」袁燁皺眉,「來叫上我哥,準備去醫院看看。」
偏癱患者昏迷不小事,蕭子昱顧不上休整自己,「一起去吧。」
家裡的司機老趙已經等在停車場了,袁珩從後備箱拿出兩瓶蘇打水,擰開瓶蓋遞給他:「喝水。」
蕭子昱覺出乾渴來,喉嚨里火辣辣地燒,他接過水瓶小口抿著,像是幼貓在舐奶。
袁燁從前排瞥到後視鏡,感慨道:「嫂子,你喝水好文明啊。」
蕭子昱沒吭聲,高馬尾有些散架,鬢角掉出來幾縷髮絲,袁珩從上到下把人打量一邊,捕捉到牛仔褲上的一小片灰色:「怎麼弄的?」
是下山時踩空石階磕到了路邊的木欄,蕭子昱沒想到對方觀察得這麼仔細,掩飾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當著外人的面,袁珩沒有多加表示。蕭子昱暗忳,要是晚上袁珩追問他,就抵死不承認,反正袁珩肯定連青雲寺這個地方都不知道。
做好心理建設,他暗自觀察起這哥倆來。父親出事昏迷,兩人的反應都不大,袁燁戴上耳機聽歌,袁珩盯了他一會兒後開始用車上的備用平板瀏覽文件。
他能感受到兄弟倆對父親的牴觸情緒,卻不好過問太多,豪門家事向來諱莫如深,光鮮亮麗下父子相敵,兄弟鬩牆的不在少數。
療養院建得幽深,路兩旁種滿了行道樹,人工湖也無人觀賞,車拐進去像是進入了幽閉樊籠。蕭子昱注意到前排的袁燁將耳機摘了下來。
頂層向來獨立,連電梯都要刷卡才能直達。上次過來時等候室中站滿了董事,這次冷清不少,專家醫師剛會診完,面色都不怎麼好看。
薛金玲在角落裡低聲啜泣,護工照顧著她,提醒道:「袁先生來了。」
袁啟安臥床,袁燁還是個少爺作風,現場能擔起先生這個稱呼的只有袁珩一個。但他誰也沒理,徑直走向主治醫師:「我父親怎麼回事?」
看起來疾言厲色,聽起來言辭懇切,像是飽含十足的擔憂,但蕭子昱窺見他眉心情緒,隱隱約約俱是不耐煩。
「每周兩次身體檢查都沒問題,用藥沒有變化,」主治醫生也覺得困惑,保守道:「導致突然昏厥的原因有很多,還要等檢查報告出來。」
袁珩略一點頭,看不出情緒:「我進去看看。」
「袁老先生還沒醒,」護工提醒道,「剛從重症室轉出來。」
袁珩權當聽不見,徑直往病房裡去。袁燁猶豫了一瞬還是陪在薛金玲身邊,「媽,你別哭了,這病容易反覆,也擔心不來。」
蕭子昱跟袁珩進入病房,房門關上,傳來淡淡的腐朽氣息。蕭子昱病過幾年,對這種味道很是熟悉,就算是每日打掃,焚香沐浴,也抵擋不住身體由內到外的衰朽。
袁啟安靜靜臥在病床上,已經上了呼吸機,臉色黑沉著,狀態比上次差了許多。
周遭的儀器滴滴響動,蕭子昱覺出一份驚奇來,在古代,人到了這個地步基本也就要準備後事了,現在這般用儀器吊著命,不死不活,兒子淡漠,妻子慌得沒了頭緒,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到了該撒手的時候,卻被迫苟延殘喘,想來不算好事。
蕭子昱走著神,不經意間接觸到袁珩的眼色,心底猝然一驚。袁珩面色沉冷,連方才的那點不耐煩都不見了,只剩眉間陰鬱,一動不動注視著袁啟安時,更像在看一塊死肉。
他曲了曲手指,情不自禁扯住袁珩的衣角:「你怎麼……」
袁珩神色稍動,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垂眸看向蕭子昱:「怎麼,沒見過將死之人,害怕了?」
在病榻前談論生死是大忌,袁珩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要是害怕你就出去。」
蕭子昱搖搖頭,覺得自己是要被袁珩嚇到。這時房門響動,袁燁和薛金玲也進來了,護工跟在兩人身後,儼然比保鏢還稱職。
袁珩恢復了慣常的冷漠,見薛金玲還紅著眼眶,敷衍安慰道:「醫生也說了不是大事,有李峰在這裡看著,有什麼情況會通知我們。」
護工被冷不丁點名,立刻道:「夫人放心就是。」
薛金玲淚眼朦朧地看了他一眼,有不安,有憂懼,好像還有別的什麼,蕭子昱一時沒能分辨出來。
走出醫院的路上他還在回味,薛金玲沒有自己事業,菟絲子一樣依附著袁啟安,袁珩同她不親近,袁燁自己沒本事,袁啟安一倒,公司有的亂。
上午悶熱的天氣不是沒來由的,天邊積了厚厚的雲,像是馬上要落雨。
還是老規矩,老趙送薛金玲母子回別墅,臨分別的時候袁燁突然道:「哥,你跟蕭哥一起回家住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