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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韶對此並沒有說什麼,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此刻完全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本錢和底氣。
最難搞的反倒成了小余。
那日過後小余莫名與他開始冷戰起來,連他每日練習的字也不寫了, 整日抱著那隻肥肥胖胖的小鹿發呆,本就沉默寡言的人更加惜字如金起來,甚至連那爾勒蘇都受到了波及連他也一律被小余給無視了。
不過燕眠初的待遇還是要比那爾勒蘇好上一些的——小余敢連個眼神都吝嗇施捨給那爾勒蘇,只將他當做是個看不見的存在,但他卻不敢也舍不得這樣對待燕眠初。每次燕王到來他雖然面上裝作毫不在意眼神卻仍舊抑制不住地往對方的身上亂飄,他的眼神就像他的心跳一樣,在燕眠初靠近時根本不受自己這個主人的掌控。
北境人世代在草原上漂泊,習慣了輕車簡裝隨時出發,很多北境人包好帳篷帶上兵器就能上馬離開,倒也不用燕眠初給出太多時間讓他們做臨行前的準備工作。
離去前的那一日,燕眠初輾轉了一會兒,覺得還是應該和小余告個別。
他推開大門走入院中,地面覆著的積雪在他的靴下發出「咯吱咯吱」的磨人聲響,聽起來只覺得尖銳刺耳,擾的人更加心煩意亂。
小余果然沒睡,披了張厚厚的毯子坐在床上盯著一本書發呆。
他認的字仍舊不多,看起書也磕磕絆絆連蒙帶猜的。那一頁上滿打滿算不過幾百個字,燕眠初站在門口只是隨意一掃就將所有字都收入眼底,小余卻硬是盯著那一頁書看了許久。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小余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書上。
燕眠初輕嘆一聲,揚手將那本書從他的手中抽了出去。
小余的視線便順著書在空中劃出的弧度上揚,最後越過那本書落在燕眠初的臉上。
「這麼晚還不睡,小心長不高。」燕眠初笑道。
作為一個大雍人小余的身高其實也還可以,要不是常年營養不良還能長的更高,不過處在全員巨人的北境就有些不夠看了,像那爾圖那傢伙很容易被聯想到一頭直立起身子用兩條腿走路的黑熊、又像是一座全部由石頭堆積出的小山。
那爾勒蘇單方面和小余這麼親近也有身高因素在。
小余的臉頓時皺成了一團,神情中隱約帶著些不滿:「我還可以再長一長。」
「喲,肯理我了?」燕眠初隨手將書翻了兩頁,又將書籍合攏朝身後一拋。他的動作乾脆利落,書籍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穩穩落在靠窗一側的小桌之上、落在小余茶杯的不遠處。
小余被他說的耳朵一紅,又要轉過頭去不想看他。
但他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浮現了半天,最後也沒能付諸於動作。
他舍不得。
和燕眠初冷戰,燕眠初的想法他不得而知,他卻很清楚自己心裡的聲音——他舍不得。
舍不得不回應對方、舍不得漠視對方、舍不得對方在他面前露出的每一個表情說出的每一句話,此刻燕眠初只是這樣站在他的身旁,小余便突然覺得原本空蕩蕩的自己突然無比充實。
於是他深吸口氣,低低「嗯」了一聲。
他又聽到了燕眠初的一聲輕笑。
「那正好來談談,為什麼想去大雍?」燕眠初從外間拖了張小凳坐下,那小凳是北境人平時用來臨時放置東西的,他倒也不嫌棄,大大方方坐在上面看著小余。
果然看不出一點屬於王的架子,小余盯著小凳想。
真的很難想像連他心中高不可攀的雍帝陛下都畏懼面前的人,連前朝後宮中那些趾高氣昂的權臣宮妃聽到對方的名字都會戰戰兢兢如落水鵪鶉。
小余皺著悶頭,整個人顯得蔫巴巴的。
「想跟著你。」
他不想一個人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以前不在乎是因為知道燕眠初也在,如果燕王也離開了,他不知道該怎樣獨自度過那傳言中的能活活凍死人的寒冷冬日。
燕眠初眉梢微動:「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只是去外面辦點事情而已,等事情解決自然就回來了。」
小余的表情突然哀傷起來:「萬一你騙我呢?」
他還沒哭,但燕眠初覺得他的眼淚馬上就要砸下來了。
燕眠初呼吸一窒,沉默片刻抬頭看他:「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我怎麼可能不回來呢?」
小余只是搖頭。
他做了一個特別寒冷的夢。
夢裡的他與燕眠初約好去一個地方等他,但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柳樹的種子發芽等到嫩芽穿透他的身體,他也沒等到面前的人回來。
他曾想過去找對方,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能去哪兒找,就像現在的他一樣——燕眠初如果真的離開,以小余的身體以小余的能力,就算他走遍整個北境草原找遍大雍所有城池小巷,他也找不到他。
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夢裡的疼痛和絕望實在是太清晰鮮明了,穿白衣服的人那麼多,卻都不是他想找的那個,他總覺得哪天醒來燕眠初就會和夢裡一樣突然消失了,只能拼命地將自己變成一個小小的掛件一隻討人厭的跟屁蟲死死黏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