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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貫眉毛微微跳動了數下,臉上漸漸露出躊躇之色。

  便在此時,門外下人傳話,說君夫人與宰夫買一道前來探太師的病,人已到。

  周季一怔:“她來何為?”

  伊貫慢慢睜開眼睛,出神了片刻,最後看了周季一眼。

  周季會意,匆匆退入內室,藏身角落。

  伊貫命人取來自己的袍服,慢條斯理地穿上,這才被人左右扶著,緩緩步出。

  還沒邁出門,阿玄與宰夫買便已被伊家之人引至面前,伊貫這才露出惶色,拂開扶著自己的下人,佝僂著腰,顫巍巍地要朝阿玄見禮,口中道:“不知君夫人駕臨寒舍,有失遠迎……君夫人恕罪……”

  阿玄身穿君夫人之展衣,妝容嚴整,快步行至伊貫面前,雙手將他攙起,笑道:“怎敢勞太師出迎?”說完叫人攙扶他坐下。

  伊貫也未推脫,入座後,和宰夫買寒暄了幾句,一下又咳嗽了起來,咳的臉面通紅,神色痛苦,片刻才慢慢地停下,胸口喘息不停。

  阿玄目露關切,道:“我從前是醫女,不敢說醫術有多高明,但確也能看些疾病。老太師若信我,我可為老太師診病,看能否助老太師稍解病痛。”

  伊貫喘息漸平,慢慢搖頭,抬目看向宰夫買和阿玄:“不知君夫人來此,有何貴幹?”

  宰夫買看了阿玄一眼。

  阿玄道:“我今日剛從毫邑歸來,聽聞老太師身體欠佳,想到地震後的這些時日,我因忙於瑣事,一直未來得及探望太師,故方才請了叔父一道前來探望,盼未擾到老太師的休養。”

  伊貫聲音平平地道:“君夫人百忙之中還不忘關照老夫,老夫實是感激。”

  阿玄微微一笑,忽跽坐,雙手平交於胸,朝著伊貫微微躬身,拜了一禮,神色莊重。

  這一拜,不但伊貫怔住,連一旁的宰夫買也愣了。

  短暫靜默過後,伊貫道:“君夫人此為何意?老夫受不起。”

  阿玄道:“老太師有所不知,此次國都遭遇地震,我去往毫邑等地,一路所見所聞,令我心生頗多感慨。途中,我曾遇到多位鄉野老者,年高者至耄耋,白髮蒼蒼,知我身份後,拜我之餘,異口同聲,無不向我問及老太師,他們是恐老太師因此次地動有所不測,得知老太師安然無恙,老者方心安,又托我回都之後,代他們拜問老太師之安。”

  “我起先不解,後問隨從,才知多年之前,穆國積弱,曾數次遭遇敵軍入境,老太師當時正當風華,若非你領兵擊退敵軍,國恐不國。如今你雖年事已高,亦不願再過問朝堂,然我穆國民眾,至今卻依舊記得老太師的功德。方才我那一禮,便是代民眾,亦是代國君與我自己,向老太師行禮,此禮,老太師當受。”

  宰夫買愣了一下,隨即看向伊貫,見他雙目定定不動,眼神漸漸空遠,仿佛在回想當年之事。

  “穆國望族眾多,然哪家能及的上老太師?老太師有如今之威望,所憑並非家族之世襲官爵,乃從前曾為穆國立下的赫赫功勞。國君私下曾對我言,他年幼之時,最為敬重之人,一為叔祖武伯,二,便是太師你了。他如今實施新法,目的並非是要為難公族大夫,更不是要和老太師作對,乃是看到舊制積重難返,唯一所想,便是改制之後,能令穆國更加強大。唯國強,民方能安居樂業,臣亦可建功立業,此應當也是老太師之所願。如今他為穆國東出之路,正與晉人奮戰,不期南疆卻又遭遇楚人攻擊,境況不易。我身為君夫人,所能做的事情,實是有限,只能盡我所能撫定災民,穩住民心,助國君,更是助穆人打下這一大仗。”

  伊貫神色不動,目光卻落在了對面那位年輕的君夫人的臉上,漸漸露出古怪之色。

  “滄海橫流,方顯本色。老太師,值此國難之際,不止國君與我,還有千萬萬萬如我路上所遇的鄉野穆人,無不盼著老太師能再次成我穆國之砥柱,再定人心。我代國君,於此先行謝過。”

  阿玄說完,如方才一樣,再次向他行了一禮。

  ……

  阿玄和宰夫買離去後,伊貫躺回床上,閉目良久,方睜開眼睛,對著身畔的周季緩緩道:“國君若是如此容易對付,老夫今日便也不會躺在此處與你說話。如今再加上如此女子……”

  他長長地嘆出一口氣,神色落寞,瞬間仿佛又老了十歲:“亦是命定。你與那些人,莫再空想了。聽老夫一言,與服虞斷了往來,將他交給庚敖,如此往後還能保住富貴,否則,如你方才所言,晉國公族的下場,恐怕就是你們的下場。莫讓一語成讖!”

  第75章

  太宮位於丘陽西的方向, 周圍風景優美,這夜, 角門裡入了一個身影,那人在濃重的夜色掩映之下, 朝著深處潛行而去, 最後來到一處宮室, 徑直步入內寢, 顯得很是熟門熟路。

  內寢里燭照迷離, 一個少婦正側臥在床榻上,唇染胭脂,長發不整, 衣襟微微鬆散, 隱隱露出內里一抹雪腴之痕, 正是移居此處已有些時日的伯伊夫人。

  “夫人, 司徒至。”

  一個寺人在門外輕聲說道。

  魯秀子正跪在床前,在為伯伊夫人揉捏腿腳, 聽聞, 撒嬌道:“他來了, 夫人便又要趕我走了。”

  伯伊夫人正在等著周季,聞言, 寵愛地摸了摸魯秀子漆黑的頭髮,哄道:“去吧, 他不會留下過夜。等他走了, 我便是你的了。”

  魯秀子作出不舍之態, 卻也飛快地起身,帳幔外已經傳來腳步聲,周季大步入內。

  魯秀子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司徒,隨即低頭快步而去。

  周季盯著魯秀子的背影,眼中露出厭惡之色:“閹人無情,不是叫你趕他走嗎?怎還留在此處?”

  伯伊夫人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理了理垂落在胸前的散發,瞥了眼周季,眼梢眼角,風情萬種。

  “我孤居此處,你又不肯來看我,請了你數次,好容易你才來這一趟,不養著他解悶,你叫我如何打發日夜?他也伺候了我多年,忠心耿耿,怎憑你一句話,我就要趕他走?”

  周季便坐靠過去,抱住伯伊夫人哄了兩句,帳幔落下,雲雨過後,周季穿回衣裳,伯伊夫人見他便要走了,面上漸漸露出怨色,道:“有時我真是後悔!當初為何要入了你的套,生生把自己弄成未亡人!倘先夫沒被你和服虞合謀害死,先夫縱然生不出子嗣,亦可從公族中擇人過繼,我穩居後寢,王宮之中,豈有那鄉野女子的立足之地?”

  周季一邊穿衣,一邊道:“如今有何不好?難道你便願意守著那無用之人過一輩子?且聽你口氣,怎就把自己摘的一乾二淨?當初那事,你非但知曉點頭,連他去往洛邑朝覲時的隨扈,也你暗中買通做了手腳的!何況,你我陰私既被他猜疑,我若不先發制人,日後你我如何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伯伊夫人一時啞口,遂恨道:“罷了!我且問你,如今這大事,你與服虞做的到底如何了?”

  周季回頭看了她一眼,坐回到她身邊,耳語道:“時不待我。趁庚敖未回,國都空虛,若再不動手,往後恐怕便沒機會了。公子那邊,萬事皆已準備妥當,便是這幾日的事了!放心,公子答應,只要能登上國君之位,便立你為君夫人,一同娶你阿妹,更會保你伊氏一族榮華富貴!”

  他捏了一把伯伊夫人的面頰:“我雖叫你做了幾年的未亡人,如今當不成穆國的君夫人,但很快便再還你一個做國君的丈夫,你還有何不滿?”

  伯伊夫人想起公子服虞年過半百一臉松垮垮皺紋的模樣,目中露出厭惡之色,冷笑:“說的好聽!什麼保我伊氏榮華富貴,還不是怕到時壓服不了眾人,要借我伊氏之聲望?”

  “我父可知曉?他可支持服虞?”

  她忽然想了起來,問。

  周季不快地道:“太師不肯出面,還叫我放手。他是越老越無膽色!我等父祖之輩,哪個沒為穆國立下過赫赫功勞?庚敖如今翻臉無情,那就休怪我先下手為強了!”

  “你們如何行事?”

  “三天後,公子將起兵攻丘陽,宰夫買手中只有兩萬餘人,必定力不從心。我在朝中經營了數十年,四門防衛,俱有我埋設之人,到時裡應外合,破城攻占王宮,再控制住西華關,斷絕庚敖回兵之路,大事便成!你在此安心等待,事成立刻接你回宮!”

  伯伊夫人面露喜色,隨即又蹙眉:“父親如今到底是為何意?縱橫一世,難道真當甘心就此俯首?”

  周季道:“你放心!太師向來瞻前顧後,依他性子,事不到周全,絕不肯輕易出手,此次出言阻攔,也在情理。他不出面也無妨,只要我與公子服虞事成,到時入了國都登上國君之位,太師自然也就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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