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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垠安這哪裡是在駕馬車,他簡直就像是在縱馬馳騁。這馬車本就簡陋老舊,照他這樣下去,恐怕還沒到長安,這馬車就得散架。
「殿下,這馬車就得這麼駕!不然這老馬兒就會偷懶,它又不像您的雲渡那般聽話。」王垠安隨口胡謅。
「這樣啊。」陸懷卿信了這話,她仰起頭向天邊看去,「也不知道阿依木他們現在到哪裡了。」
如果真的有刺客的話,也不知道阿依木會不會受傷。
「不用擔心啦,煙雨樓……」王垠安一時嘴快把不該說的話都給說了。
他見陸懷卿眼裡疑惑,只能硬著頭皮道:「我在煙雨樓里做過一段日子,也有些認識的人。這次刺殺公主的人沒有煙雨樓的,想來問題也就不大了。」
陸懷卿:「你在煙雨樓做過事?」
「對啊,不過我和傅……附近,就是我身邊那些人不一樣,我從不濫殺無辜的。」王垠安道。
不濫殺無辜?
陸懷卿打量眼前瞧著比傅葭臨還小一兩歲的王垠安,再看他此時笑得意氣飛揚的模樣。
王垠安前世的惡名可不比傅葭臨少。
作為白衣衛的頭子,他親手殺的、吩咐人殺的人怕是能夠將河水染紅。
王垠安見陸懷卿不說話,以為她這是不信,就挑了挑眉:「我真不亂殺人的,我只接護送人的任務,從不接殺人的。」
「要是我姐知道我濫殺無辜,她會慪氣的,我又不敢氣我姐。」王垠安提到「姐姐」時,少年的銳氣都化成了綿綿思念。
姐姐?
陸懷卿可不記得前世王垠安有什麼姐姐。
她記得傅葭臨最寵信他,就是因為這人沒有親朋好友,是正兒八經的孤臣,且手段狠辣決絕,連滅門這種事他都做的得心應手。
傅葭臨手上需要見血的髒活,到最後都是王垠安去做。
「這樣啊。」陸懷卿應道。
但她心裡並沒有相信王垠安的話,這人的狠辣她見過。
傅葭臨雖然也愛殺人,但陸懷卿沒見過他親手殺人。
王垠安不一樣。
陸懷卿想起前世這人除了喜歡罵她「紅顏禍水」,讓她不喜外;宮道上兩人狹路相逢時,王垠安身上的血腥味,也同樣令她作嘔。
他身上有時是若有似無的血腥味,有時是濃得化不開的腥臭味,像是死屍腐肉才會瀰漫出的味道。
就像王垠安喜歡罵她一樣,她同樣在傅葭臨一幫狼狽為奸的狐朋狗友里,最討厭的就是王垠安。
她實在難以相信年少時的王垠安,居然會是個為了所謂「姐姐」,就不殺人的性子。
「不過煙雨樓名聲臭,公主不喜歡,我也能理解。」王垠安話多,陸懷卿不說話他就自己主動找話,「我認識一個人,他就是只殺人。」
「更確切點來說,哪個任務錢多,他就接哪個任務。」王垠安道。
陸懷卿聽到這話,莫名想到了傅葭臨。
這麼掉錢眼裡的人,讓她不由想起這人,說什麼幫她殺人當作報恩的法子。
想必王垠安口中這人和傅葭臨肯定很是聊得來。
陸懷卿正想要追問,身後卻傳來了傅葭臨的聲音:「王垠安,到點了。」
王垠安立刻扔下轡繩,躲進馬車裡睡覺去了。
陸懷卿也靠著馬車門沿睡著了,這幾日連著駕馬車,她都沒怎麼好好休息。
她已經好久沒有夢到前世的事情了,這次或許是因為王垠安的話,她又夢到了一點關於前世的事。
不過這次不是關於傅葭臨的,而是她對「煙雨樓」的記憶。
前世,阿娜暴斃後不久,她曾去過一次長安。
那時她已經經歷了漠北大亂,也經歷了四處求援,卻杳無回音的窘境。
她開始明白自己的肩上的責任,所以在阿姐要擔起責任撐住漠北的同時,她也承擔了她的責任——她去長安替阿娜斂屍。
當時漠北動盪,多的是人想要殺她,她不像今生這樣還有傅葭臨和王垠安保護。
那時的她孤身一人來到了長安,她不會大燕話,又擁有一眼就會被認出身份的異族眼瞳。
輾轉兩個月,她才終於在大燕官官推諉下,終於找到了阿娜的骸骨。
她將阿娜的骨灰裝入漠北巫師施過禮的盒子裝好,卻又在那天被長安的摸包兒偷了錢兜。
屋漏偏逢連夜雨,那也是長安夏雨連綿的日子,雨說下就下,讓她都沒有躲的地方。
她想在檐下躲躲雨,不是被這個商販驅趕,就是被那個乞丐推搡,最後她看到了氣派又沒有其他人霸占的一個府邸。
那時她不識字,也不清楚那是什麼地方,她只記得自己真的很冷很餓。
她坐在檐下抱緊膝蓋,淚水混著雨水逐漸浸透她身上有些舊了的錦衣。
在迷迷糊糊間,那座緊閉的府邸卻開了門,它的主人還好心請她喝了一碗薑湯,讓她吃上了家鄉的麥餅。
很多年以後,當她再次回到長安,才從侍女的口中知道那個地方的名字。
那裡是煙雨樓,是長安人人繞道走的晦氣地,裡面住著的都是比猛獸還要兇狠的人。
但到底是先入為主,陸懷卿並沒有那麼憎惡煙雨樓。
相反一提起這個地方,她只會想起,那扇為她而開的門,想起那碗溫熱的薑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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