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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召幾乎能幻想出湘湘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捏起一塊板栗糕,手指被扎得血肉模糊,剛捏上,就留下血印。
賀明謠看得心痛不已:「他們對你用這麼重的刑。」
杜召卻輕笑了一下:「沒事,死不了。」
賀明謠瞧他臉上的笑意,卻更加難受了,眼睛泛了紅,耷下眼皮,快速眨了眨。
杜召咬一口板栗糕,微怔了一下。
臭丫頭,糖放成鹽,難吃的要死。她跟自己這麼久,哪曾犯過這種低級錯誤,怕是急昏了頭,糖鹽不分了。杜召乾咽下齁鹹的板栗糕,又將餘下的塞進嘴裡囫圇咽下去。
那丫頭性子直爽,雖然有點小聰明,但就怕腦子一衝,干出傻事。自己身陷牢獄,只能將希望寄托在賀明謠身上,「她就拜託你了。」
賀明謠聞聲抬首:「我一定傾盡所能。」
杜召又拿起一塊,一邊吃一邊道:「杜興雖逃了此劫,但註定不會有好下場,我知道你是受脅迫,如果有機會,還是逃離吧。」
賀明謠一時沉默,盯著他的雙眸,忽然感慨:「真懷念小時候在你家蹭課的那些日子,無憂無慮,每天都很開心。」那時為了多和杜召相處,她總是放著自己的學堂不上,跑去杜家聽家庭教師講課。十來歲的少年,皮得很,時不時把老師氣跑,然後帶著弟弟妹妹和自己出去騎馬追兔子。有一次攛掇四姐翻牆,害人家把胳膊摔折了,一群人被杜震山罰跪祠堂,因自己是賀家人,沒受懲處,自願陪他跪一整天,不吃不喝,夜裡還暈倒了。
回想起那些日子,真美好,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還記得那會你氣走了三個國文老師,還偷偷把一位老先生的鬍子燒了幾根。」
杜召雖沒有回應,但想起荒唐的少年時期,還是百感交集,若沒有戰爭,自己也許就會一直留在昌源,成家立業,安穩度日,他苦笑一聲,喉嚨里一陣濃濃血的甜腥:「年少頑劣,不知道老先生還在不在。」
「當時明月在。」
忽如其來半句詩,卻叫杜召微怔。
見他沒有立即回答,賀明謠又重複一遍:「當時明月在。」
正確的下一句應該是——曾照彩雲歸,杜召放下手,與她對視,回道:「曾照烏雲歸。」
賀明謠淡笑起來:「重新認識一下。」她收住聲音,只以口型表示,「青山。」
杜召有些不可思議,居然是她。慕琦走時候告訴過自己,滬江還有一個孤線,會以尋人啟事的方式給她傳送情報,但真人從來沒接觸過,代號叫朔月:「你是——」怕隔牆有耳,他沒敢直說。
賀明謠點點頭:「我知道,你還有別的身份,更深的身份,但於我而言,你永遠是阿召,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不要為我涉險,當斷則斷。」
「你無權命令我任何事。」
牢房外傳來腳步聲,兩人停止對話。
「到時間了。」來人敲了敲欄杆。
賀明謠手覆在他血淋淋的胳膊上,眉心淺皺,黑潤的眼睛充滿心疼與祈求:「堅持下去。」
杜召沒有回話。
賀明謠起身離開,又給獄管塞了錢:「麻煩你了。」
腳步聲逐漸遠去。
杜召頭靠在牆上,思考這一切。他始終沒料到那個一直待在杜興身邊唯唯諾諾的女人,是一位堅韌的、忍辱負重的戰士。
也許從賀家一家壯烈殉國後,她便不再是那個向來嬌滴滴、弱不禁風的小女孩了。
戰爭,究竟改變了多少人、多少家……
忽然,牢門又被打開。
方才的獄管氣勢洶洶地走進來,一把打落他手裡的糕點,提上一盒食物離開。
杜召看向碎在地上的板栗糕,倏地起身,用鎖住雙手的鐵鏈勒住獄管的脖子。
食盒落在地上,裡面的飯菜灑落一地,獄管比他矮一個頭還要多,被生生提起來,腳懸半空,不停掙扎。
杜召用鐵鏈又繞他喉一圈,滿臉陰戾:「你也配吃我的東西。」
……
賀明謠身上沾了牢獄裡的異味,怕被發覺,特意回家換了套衣服才去醫院。
病房外的走廊仍守著三人,見她回來,皆起身打招呼:「嫂子。」
「辛苦了。」她將剛買的生煎遞給他們,「吃點東西吧。」
「謝謝嫂子。」
「盛邦還沒醒?」
「一直沒動靜。」
「你們坐。」賀明謠走進病房,關上了門。
她到床邊,微微俯下身看了看杜興,若不是這個畜生,母親不會不堪受辱自殺,自己也不會下定決心投身於救國。一直以來委曲求全在他身邊,只為套情報,無數次想要殺他,可都想再忍忍,再多為國家做點事,就像她為國捐軀的父親、哥哥一樣。
她要讓他也嘗嘗一無所有、痛苦的滋味。
死,太便宜他了,要讓狗咬狗,自相殘殺才對。
賀明謠剛要起身,杜興忽然睜開眼,她條件反應地嚇了一跳,往後退一步。
杜興握住她的手腕,閉上眼,又睜開眼,瞧著有點神志不清,然而說話卻是利索的:「你去哪了?」
「回家一趟,洗了個澡,換身衣服,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叫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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