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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長筠接過來:「好,謝您捧場。」
後面還有一場文戲,秦安露只愛聽武戲,聽兩句就走了。
鄔長筠回到後台卸妝,田穗湊到跟前:「那女老闆看著人挺好。」
「嗯。」
「她為什麼幫你啊?」
「當今世道,女性立足不易,能相互幫扶是好事。」鄔長筠解開大帶,「原因不重要。」
……
觀眾散了,玉生班的人也都回去了。
為了節省開支,戲院負責管雜事的只有小劉,還有個打掃衛生的周嬸,周嬸孩子不舒服,今日早早回家了,說明天早些過來收拾。
鄔長筠又是最後一個離開。
敵占區,百姓都不容易,她不算是個好說話的老闆,做錯事罰起來一點也不手軟,但也時常幫大家忙,許多髒亂的雜事也經常上手。
看著客人走後留下的滿地瓜子花生殼,還有倒在地上的茶水,經無數雙腳踩過,滿地泥印,她便拿出工具清掃一番,又把桌子擦乾淨,擺放好。
收拾完,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
鄔長筠鎖好門離開。
夜深了,路上沒什麼人,黃包車影子都看不到。
走回去也好,前線戰事吃緊,戰士們吃穿用都緊張,自己能省點錢,也好叫他們多幾頓飽飯。
冬天了,夜裡溫度越來越低,她將手縮在衣袖裡,再放進大衣口袋中,沿著街邊行走。
忽然,遠遠看到一個和尚坐在不遠處路燈下的台階上,低著頭,看不清臉,巋然不動,像一尊佛像似的。
她看著僧人的身影,想起來曾經養了自己四年的武僧。
很多年前,鄔長筠攢下些錢後,去尋過他,可聽院裡的方丈說,那武僧去苦行了,要很長時間才會回來,於是她隔了兩年又去了一趟,武僧沒回來,又隔了兩年,武僧還未歸,直到今日,都再沒見過他一面。
總覺得自己命運悲慘,可這二十多年,亦結識了不少貴人,現在看來,這一生,也還算得幸運了。
街邊的粥鋪還未打烊,鄔長筠去買了碗甜粥,走到和尚旁邊,以為他在禪思,沒敢打擾,將粥輕輕放在地上,便離開了。
剛走不遠,聽到身後一聲熟悉的呼喚,像夜半的沉鍾驟然敲在平靜的心口。
「施主。」
她一時恍神,甚至覺得自己聽錯了,世界上相似的聲音那麼多,怎麼會是他呢?
「長筠。」
鄔長筠立馬回頭,與燈下的僧人對視,時隔多年,歷盡滄桑,他的雙眸依舊如當年澄澈,不沾一絲浮塵,卻多了分安詳,像柔和的風、乾淨的雲、一望見底卻又深邃的河。
他緩緩站起來,微微笑了,一襲清冷的墨青色僧衣,隨風揚起:「是我。」
……
第124章
兩人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面了,猶記得上次還是在北平,鄔長筠帶祝玉生去見崔師母,恰好李香庭過去辦畫展。
自那分別後,他們便不止隔了山高水遠,還有漫長而痛苦的戰爭。
回想起李香庭在畫展上與眾人講佛經與壁畫時眼中散發出乾淨而神聖的光,便覺得,他入了佛門,並不是太令人意外的事,至少對鄔長筠而言。
她並沒有去追問李香庭為何走上這條路,到人跟前,注視著久別的……哥哥,眼中凝結幾絲酸澀的笑:「你低著頭,我都沒認出來,是來滬江辦展?」
「是的。」他的聲音和目光一樣寧靜,叫人看著都不禁放鬆下來,「有空的話可以去看看,和之前的又有很大不同。」
「明天,明天一定去。」
「好。」
「你怎麼坐在這?一個人回來的?」
「還有一位,同我一起保護壁畫,他和幾位業內人士在喝酒,出家人不便參加那種場合,我便在外面走走。」
「這麼冷的天。」鄔長筠看他薄薄的衣服,「你不冷嗎?」
「不冷,裡面是棉襖。」
鄔長筠看他恬淡的笑,心頭卻湧上一陣酸楚:「找個地方坐著聊聊吧。」
李香庭看向地上的粥,彎下腰小心端起來,遞給鄔長筠。
「你喝吧,暖暖。」
「出家人有戒律,過齋後不受食物供養。」
鄔長筠愣了兩秒:「抱歉,我不知道。」
她接過碗,幾大口喝完,把碗還給小販。
這個點茶館大多關門了,打烊晚些的肉食場所不適合李香庭,鄔長筠便帶他來到自己的戲院。
為節省用電,只開了一盞燈。
李香庭端正地坐在座椅上,手裡握了串佛珠。
鄔長筠同他隔了不到兩米,面對人坐在桌子上。她注視著慈眉善目的兄長,不禁想起在兩人第一次見面,也是在戲院——紅春戲院。當時自己在演《泗州城》,李香庭激動地快站到桌上,高舉著手為自己鼓掌,眉飛色舞,充滿了少年氣,純粹而熾熱。
可如今……他更像一座深沉的山,慈悲地擁抱天地萬物。
鄔長筠不知道他這些年經歷了什麼,也不想知道。
她只覺得難過,為的不是出家為僧,而是他與曾經那個熱情奔放、高談闊論的藝術青年顛覆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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