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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今今又看到了那個將領,只不過他的斗篷不見了,可身姿依舊魁梧奇偉。
杜召一臉狠厲地大步走過去,軍服披在肩上,衣袖被割開,捲起堆積在臂彎處,小臂青筋暴起,和乾涸的一道道血跡交叉著,仿佛一拳能搗塌一座牆。
她的目光尾隨他離開,第一次見一個人,連眼神都在殺人。
……
他們要在半個小時內轉移陣地,陳今今到衛生隊幫忙捆紗布、抬傷病。
她不拍照的時候大多都在這裡幫忙,等後勤隊和衛生隊都集結完畢,便一起往支縣。
到達之時,已至傍晚。
陳今今仍待在衛生隊裡照顧傷兵,等飯點交換看守,才去領了塊餅隨意坐到稻草鋪就的床鋪上邊休息邊吃飯。
耳朵似乎已經習慣了炮火聲,忽然的安靜,讓她陷入莫大的悲哀。
她艱難咀嚼著又硬又乾的餅,覺得喉嚨快冒煙了,可吃著吃著,又覺得能有這樣的乾糧吃已經不錯了。
距偵察兵報,日軍在往支縣行軍,按照他們的速度,最早明天上午將抵達。
縣城還有百姓在,軍隊組織疏散,讓人們往西北方向的鄉村先避一避。
傍晚,殘陽如血。
杜召立在街邊,看著逃難的同胞們。
山河破碎,百姓流離失所。
敵我懸殊之大,這場仗,又豈在朝夕。
淞滬會戰已血戰兩月,我軍以三倍人數多於日軍,可儘管幾十萬熱血男兒血肉之軀築成牆,怎抵日軍艦炮之擊。
亦如同現下之境地,無解,只能死守。
「軍官。」
一道聲音從下方傳來。
杜召低眸看去,見一白髮老嫗滿面愁容地仰視自己,他收斂一身戾氣,聲音溫柔了些:「老太太,有什麼需要幫忙嗎?」
「軍官啊,這城守不住了嗎?」
杜召不知道該如何回復,沉默片刻,艱難地拉扯下嘴角:「我們會盡力的。」
老嫗從懷裡掏出兩個雞蛋,舉起手,遞給面前高大威武的男人:「拜託你,一定要守住啊。」
杜召眸光微動,推開老嫗的手:「軍人守土,乃職責,您收著自己吃吧。」
「拿著吧。」老嫗將雞蛋塞到他手裡,「我兒子也是軍人,已經走兩個月了,希望他還活著,還能有雞蛋吃,我就當是幫他積德,軍官,你收下吧。」
杜召握住小小的雞蛋,這一刻,竟覺得它如此之重,重的,叫自己有些承受不起。
老嫗低下頭,繼續跟著隊伍前行,喃喃念叨:
「望祖宗神靈,佑我子孫啊。」
杜召來到衛生隊,看望那些曾同自己一起並肩戰鬥的傷殘的兄弟們。
病榻上的男孩欲起身:「長官。」
杜召按下他,將雞蛋放到枕邊:「躺好。」
男孩不過十六歲,他已經很久沒吃到雞蛋了,高興地要拿,才想起自己雙手都被炸掉了。
杜召將雞蛋剝開,放到他嘴邊。
男孩笑起來,大門牙掉了兩顆,咬兩下,才吃進口:「謝謝長官。」
「吃吧。」杜召一轉身,卻見四張面孔不約而同地注視著自己,他心裡一沉,將另一個雞蛋剝開,分成四塊,挨個餵進口。
很多話想說,卻什麼也沒說,默默離去了。
「等等!」
「長官,等等——」
杜召回頭,見一個前背相機後背鋼盔、手裡還拿了半塊餅的短髮女人跑過來。
陳今今立到他身前,將半塊餅塞進口袋裡留著等會再吃,莊重道:「我是戰地記者,之前跟隨張團長的部隊,能採訪你幾句嗎?」
「我沒話說。」杜召繼續走開,他腿長步子大,真想走,後面的人得小跑才能追上。
陳今今手穩住相機跟上:「我看大家都在布防,日軍又要攻城了?」
杜召不想理她。
「會有援軍嗎?」
杜召站住腳,冷冷瞥了她一眼:「怕死,就滾。」
「你——」陳今今理解這些將領在經歷這麼多大大小小的戰役後,沒幾個有好脾氣的,也不氣,「我給你拍張照吧。」
「留著你的膠捲,拍鬼子是怎麼死的。」杜召闊步離去。
這一次,陳今今沒再跟上去,她杵在原地,目送那頎長的背影遠去。
明明是那麼威凜,可她此刻看到的,只有無盡的淒涼。
……
杜召來到指揮部,此時,杜和正同部下及張袤商討戰略。
這種時候,顧不得悲天憫人,如何最大程度避免傷亡,擊退日寇才是最重要的。
聽了許久,得出一個結論:明日抵禦日軍,一旦城破,立馬撤退。
杜召坐在桌邊,正拿長靴里插著的小刀耍弄,輕笑一聲道:「敢情是既想當孫子又想要面子。」
杜和向來溫厚,此刻也皺眉不帶怒色地訓斥他:「阿召,注意言辭。」
張袤握拳捶桌:「要我說,直接跟鬼子拼了。」
「莽夫之勇。」杜召睨他一眼,「難怪被打成這德行。」
「我——」張袤緘口不語。
杜和道:「還是先部署陣地。」
杜召忽然用力將小刀深深插進木桌里,起身正對他們,拿起筆,在地圖上畫了一道:「來時看支縣的城牆構造很特別,兩層,中間有很窄的縫隙,可以找幾個身材瘦小的去構成機槍火力點,城牆左右側都是樹林,我和白解分別帶人從側翼埋伏,他們這次用的94式超輕型坦.克,最高時速一小時四十公里,想打支縣,要麼從支守山西線繞四天,要麼從山谷超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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