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前頭的華叔見他半個身子掛在車外,慌張地叫喚:「小祖宗,你可快坐好!摔了我可擔待不起,老爺非拆了我這身老骨頭。」
「您硬朗著,他拆不動。」李香庭坐回來。
「少爺真會說笑,我這老骨頭,不行嘍。」
遠處,一個報童甩著報紙穿梭於人群之中,喊著號外:「日本中佐東野次郎在哈爾濱遇刺身亡。
當紅演員祝婉瑩新片《金山月》明晚開映……」
車子忽然急剎。
李香庭差點兒撞到頭,往前看過去,是一個背著小孩乞討的婦人,擋在了車頭。
司機頭伸出窗破口大罵,邊鳴笛邊攆人速速離開。
「誒,別罵。」未待華叔阻攔,李香庭已經落了地,掏出些法幣給婦人,「小心過馬路,車馬無眼,注意安全。」
婦人一臉敦厚,不知如何感謝,就要給他跪下。李香庭趕緊拖住她,拉上來:「別,我可受不起。」
「謝謝,謝謝大善人。」
李香庭看向她背上髒兮兮的小孩,瘦得可憐:「不客氣,去買些吃的吧。」
話音剛落,一群乞丐衝上來,老老小小將他圍了個嚴實,一口一個「菩薩」、「賞點吧」。
華叔拿起一根棍子下車,邊敲地面邊讓他們滾開。
市井之民豈敢碰權貴,瞬間,人全散開了。
李香庭手還在口袋裡,握著錢,沒來得及給,見人都被趕走,只能空空抽出:「他們沒惡意。」
「我的少爺,現在世道亂,這種地方不能露富,真要硬搶,錢沒了是小,傷到一丁半點,受罪的還是自個兒。」
回到車上,繼續往租界去。
穿著打扮精緻時髦的男男女女越來越多,黃包車匆匆跑過,帶走陣陣悅耳的清鈴。
真熱鬧,李香庭忽然不想這麼早回去了。
等車開到人多的地方,慢下來,他忽然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華叔嚇得連伸手,十寸之臂又哪能抓住一心逃離的人:「二少爺!你上哪去?」
李香庭邊倒退邊說:「華叔,幫我把畫送上閣樓,跟家裡說一聲,我逛會就回。」
「你回來!」華叔朝司機罵道:「還不快停!」
車子停下,人下了地。
卻哪還有李香庭的影子。
華叔氣得大拍腿:「還這麼貪玩!回去指定有你好受的。」
……
大街小巷竄個遍,李香庭飽了眼,又去家小酒館喝兩杯。
一身打扮惹人嫌,唯有賣酒的女郎見這小子生得俊俏,上來搭話。從煙花柳巷說到茶樓酒肆,歌女舞姬談到學堂名師。
正聊著男女佳話,瞥見華叔找來的身影。
「壞了,有人抓我來了,下回再聊。」李香庭蹲下身,貓著腰躲,從窗戶翻了出去。
「少爺!」華叔見著人,緊跟上去,老胳膊老腿,趴在窗台半晌爬不上去,惹得身後的賣酒女笑聲連連。
華叔回頭怒斥:「你再笑!」
女郎掩了嘴,把戲謔悶進喉嚨,見那老頭繞到門口追出去,倚到窗邊沖大街喊:「臭小子快逃,小心被逮住打屁股哦。」
闊別多年,李香庭早已不識路,大街小巷地亂跑,見一家戲院,想進去躲躲。
剛到門口,他被兩個黑衣男子攔住,其中一人大聲呵斥:「幹什麼的?」
還未待他回答,另一人舉起槍:「別處討飯去,趕緊滾!」
「……」有這麼寒酸嗎?
「二少爺——別跑了!」是華叔的聲音。
李香庭怕此景嚇著他,來不及解釋,立馬回頭拉人走開:「好好好,走吧。」
華叔滿頭大汗:「你這是要我命!不能這麼鬧的!」
「我可不要,您好好活著,」李香庭攬住華叔的肩,且先回去罷,也好叫他對家裡有個交代,「回家回家。」
見那披頭散髮的瘋子離去,戲院門口的守衛才放下警惕,收回槍,背著手走回檐下。
一位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出來:「什麼事?」
「白爺,」守衛頷首,「要飯的,攆走了。」
「嗯,警惕點,前後都轉轉。」
「是。」
白解轉身回去。
又聽那青衣婉轉流情,唱了一場醉生夢死。
今日包場,座上只有兩人。
白解到邊上立著,看向主子。
杜召(zhao)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無規律地輕點著杯壁,看上去有點無聊。
一曲終了,繁華謝幕。
白解環視一周,目光又落回杜召身上,見他的心思似乎並不在戲上,端起茶盞抿了杯茶,又與張蒲清說話去了。
白解又走到二樓,背手筆直站立著,這個位置能看清整個戲院,有任何異動都盡數落眼中。
忽然,一聲開場鑼清脆急促,小鼓急打,吹奏齊響,四下手持刀登場,擺好陣勢後,便見武旦身著紅色彩繡戰服、後背四面靠旗,手扶頭頂的雉雞翎亮相,腔正聲高:「芙蓉粉面,嬌娥俊顏。威風顯,兒郎膽寒,頓足風雲變。」
唱的是一出《紅桃山》。
杜召不常聽戲,非要在沒興趣的事裡找點樂子,那就是武戲了。閒暇時會同朋友去聽上幾場,家裡有台唱片機,偶爾也會響兩聲,熱鬧熱鬧。
白解跟隨杜召多年,能聽懂幾分,看得懂些步法。他瞧著台上那「鄭玉娥」,嗓子敞亮,動作乾淨利落,轉身漂亮靈動,有股少見的勁頭。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