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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起那帶點兒奇怪的眼神,道:“這個驅蟲的,多備一些,還有你上次給我的鎮魂丸、那個清熱的藥也帶上,叫那兩個侍女來幫忙做。”

  遺玉笑了笑,點頭問道:“還沒問您,這次是有多少人去,我好看著備藥。”

  知道能幫上忙,她自然高興,原本她就打算把熟悉的藥方儘量做出來,不管是稀奇古怪的,解毒的,亦或是毒藥。

  李泰不說,不代表她不清楚,此行沒那麼安全,她身上又沒有半點兒武功,不靠些藥物防身,難免會拖了他們後腿。

  “除卻你我,另有六人。”

  “只有六個?”原本她以為,會是浩浩蕩蕩一群人馬。

  “人多不宜。”李泰將裝著驅蟲丸的藥瓶放在長桌上,看著對面會意地點頭的遺玉,話鋒一轉,突然道:

  “另有一事。”

  “您說。”她就知道他這大下午的過來找她,必是有更重要的事說給她聽。

  他帶著寶石戒指的食指在桌面上輕叩了幾下,碧眼直視著她的眼睛,緩聲問道:

  “已過去兩個月,你可是準備好了?”

  遺玉心頭一跳,便約莫到他所指何事,下意識地將目光避開,垂眼看著手中的藥杵,沉默了一小會兒。方才道:

  “您是說指婚一事嗎?”

  李泰從懷中掏出一份青頭紅邊的文折。遞到她的面前,她兩手接過去,一時沒敢翻開來看,住在魏王府的這些日子,她對一些朝事並非一無所知,有時候阿生還會故意找些東西給她看,她認得這種模樣的文折,多是有喜事請奏和稟明主子們用的,她看過的多是誰家添了新丁、誰家娶了新婦,手上這份,無疑是向皇上求指婚的。

  “再過幾日咱們便會離京,我欲明日程秉父皇,臨行前求得詔文,待十二日你生辰一過,便行下達。”

  “我知道了。”遺玉聽他講完,沉住氣,將手上文折打開,短短几行,入目一閱,不由百感交集:

  “懷國公盧門遺孫女,盧氏遺玉,品貌端,行止宜,德善謙,性溫良,兒臣欲求之為側室,請父皇擬詔指婚,婚期待議。”

  中規中矩的一份請奏,可以說,完全是在遺玉的預料之中,儘管同李泰有言在先,說要一心一意相待,但她不會天真地以為,憑著自己現在的情況,會有一星半點兒做正室的可能,可以說是無父無母,又無依無靠,得罪了長孫家,被家門所拒,孑然一身,卻要占據親王獨獨的兩位側妃之位其一,還是眾所周知皇上最為寵愛的皇子。

  她能夠想像,一旦皇上准了李泰的請,下達詔文後,勢必會引起一場波瀾,就是李泰的嫡系下屬們,想來也不會贊同此事,若不是他們將遠行,這無異於把她推在了風口浪尖上。

  李泰一直注意著她的神色,見她看完文折,面不露驚疑,無有喜怒,他眉心微皺,本是不願過多解釋什麼,可心念一轉,還是放低了聲音開口道:

  “此次是——”

  “我知道,”遺玉在他將開口時,便抬頭打斷他的話,搖頭一笑,看著他,道:

  “多謝殿下,如此,我便能光明正大地以巡遊之名離京,參那《坤元錄》一份子,這是好事。您挑這時候也恰當,以我眼下的處境,卻是不當過於招搖,這京里有許多事,尚且是我應付不來的,況且,我年未及笄,又是孤身一人,詔文若下,你我正好借著離京,也可躲去一場風波。”

  這般知心的答話,換了任何一人聽去,只會當她懂事,心中受用,可李泰眉間的皺褶卻更深,半眯起眼睛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就在遺玉以為他還有什麼話要說時,他卻舒展眉頭,站起身來,抽走她手中的文折,又順勢拿那份薄薄的文折在她額頭拍了一下,便負手走出門去。

  遺玉納悶地摸摸額頭,小聲嘀咕道:“怎麼還生氣,我沒說錯話啊?”

  這頭她不明所以地又搗起了藥汁,那頭李泰離了梳流閣,在往書房的半路上,便遇見上午才被氣走的杜楚客。

  “殿下,先前的事,克己回去仔細想了想,是有幾句話想同您說,請您聽後再做定奪。”

  李泰頷首,一語不發地領著他去了書房。

  第424章李泰之心

  魏王府書房外,侍衛和下人都被退去,只余阿生一個守在門口。

  書房內,李泰端坐在書桌後,那邊躬身而立的是工部尚書,同時身兼魏王府長史一職的杜楚客。

  “克己回去之後,左思右想,思及殿下近年作為,是以有幾句話,覺得現在若是不說,必將後悔至極。自殿下開府,我便伴您左右,幫您處理府務,打點通由,皇上方提拔我尚書一職,此等青眼,克己心中明了,全賴您聖寵之重,方有餘蔭。不自謙一句實言,在魏王府下行事已有四年,自以為是您左膀右臂,乃生追隨之心。”

  杜楚客一番言論,情表於形,發自肺腑,話音略頓,竟是後退兩步,一提衣擺,以人臣之軀,正三品之職,屈膝跪下。“噗通”一聲,總算爭得李泰正眼相看。

  “然,卻從不知殿下您之志在,每每涉及往後,您總以言避之,克己恐您不耐,便不深究,可現如今,克己冒失,敢問一句,求殿下予以一句明言——您可是有心帝位?”

  此言一出,書房內霎時靜若禪室,俯首跪在地上的杜楚客最是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頭頂罩下,讓他想要在此刻抬頭辨查李泰神情,卻是不能。

  不知時過凡幾,跪在地上這年過三旬的中年男人,五官板直,唯有那生皺的額頭冒起的一層薄汗,能證明他此刻並不好過,但下一刻這室內響起的另一道人聲,卻與他如同天籟。

  “然。”

  只一個字,便解了他多年擾疑和煩擾,之前的排外之感頓消。心底清明的杜楚客知道,李泰這一字的回答,已是真真將他視為了自己人,一直有心相持,將李泰看做是明主的他,怎能不喜。

  “多謝殿下予以明言,克己心跡已表,定當助殿下成志,此番立誓,今生若違此言,必將遭五雷轟頂之災,身死異處,無骨可埋。”

  除了實際的行動外,沒有什麼比狠辣的誓言更能在當下表明忠心的,李泰神色不變地看著杜楚客指天起誓,目中銳光一閃,沉聲道:

  “起來,士膝下有金,只此一次,身為魏王一日,本王不想再見你相跪。”

  “是。”聽到他鮮少表露的敬意,杜楚客胸前熨貼,站起身後,又對著李泰一揖,道:

  “如此,克己先前有許多不當說,不能說之言,此番可講。其先,便是眼下局勢,太子被皇上厭棄,已是不爭事實,論及正統,唯有九皇子能比,可他今年方滿八歲,暫不論。臣有一密報,是從宮中傳來,您可做考量——長孫皇后身染惡疾,應是無治之症。”

  “嗯?”李泰瞳孔微縮,低聲道:“你是哪裡來的消息?”

  宮外有皇上的探子,宮裡自然也不乏宮外之人的眼線,最常見的便是一些妃嬪媵嬙,能與娘家通傳消息。

  “您放心,這消息確實可靠。我有一至交好友,想來殿下也該聽過,他是工程閻家的二子,閻立德,現任工部侍郎一職,與我乃是同窗同僚。立德有一女名婉,年芳十四,前年花朝節采青,被皇后娘娘看入眼,留在了宮中服侍,因其慧心精巧,深受愛憐,閻夫人年前進宮探望,乃從近身服侍皇后的婉兒口中得知,皇后身體有恙,克己便叫他們留心此事,前日方才得了確信,皇后娘娘,恐是熬不過此劫了。”

  李泰這種平心靜氣的人都能動容的消息,著實驚人。長孫皇后染疾,此事非比尋常。京城大小官員,但凡是個明白人都清楚,這全天下唯一一個能夠左右天子心思的,不是直言納諫的魏鐵板,不是情義比兄的長孫無忌,亦不是偏愛有加的杜斷房謀,而是一個女人,一個寵冠後宮,卻無人敢加以半句閒言的女人——賢后長孫氏。

  一旦後宮沒了這個讓人可歌可敬,又讓一些人可嘆可恨的女人,可以想像,長安城將會掀起幾多波瀾。

  首先,不提後宮嬪妃紛爭,只說她留下的這兩個皇室嫡子,可以說,沒有長孫皇后在旁相持,李承乾那般性子,絕對是不入李世民的眼,如今太子已有了厭棄之兆,另一嫡子年紀還小。

  沒了這位皇后娘娘,就算是保持中立的長孫家會出手扶持,也再不能讓天子在情感上有那般羈絆,可以說,長孫皇后還在時,懷疑李世民會廢太子的只有一二,若長孫皇后去世,那麼以為李承乾會被廢的,便是十之八九了!

  “克己以為,此事乃有兩面,一方面,楊妃得寵,若是皇后仙逝,說不定此女會藉機上位,那吳王的身份便不同。殿下您雖得聖寵,又在文武上凌然幾位皇子,文學館諸士能堪大用,但缺失亦有不少。其一,便是出身,若在民間,您便是庶子身份,無緣得繼。其二,便是人脈人情。其三,乃是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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