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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出來的,你們是帶回去還是我們處理?」

  楊蘭芳慌張地回答:「不帶不帶。」

  護士轉身就要走,楊蘭芳又攔住說:「醫生你等等。」

  她拉扯著宋迎春手腕:「迎春啊,你去看看,看看行不。」

  「當送送他,要不他走的不甘心,會纏上你妹妹的。」

  劉合歡質問:「你怎麼不去?」

  楊蘭芳怯得人都矮小了些,說道:「大嫂子,我不敢看。」

  宋迎春走上前,劉合歡在身後呵斥:「迎春!」

  他站在護士面前,低頭看向那個深桶。

  第13章

  宋迎春又提前來了,沒坐下,在溪灘上來回踱步。

  經歷過幾天的陰霾,今天的月亮白得像一輪玉盤。明晃晃的光灑下來,泉靈溪的水閃閃地回應著,美得像仙境一樣不太真實。

  鄒良跑過來,看見宋迎春滿臉的驚慌。他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經歷過難以講述的重創。不安從眼中流露,從停不下的肢體動作中泄出。

  踱步,攥手,低頭,張望。

  鄒良跟著慌了,他站在宋迎春面前急急地看著:「迎春。」

  宋迎春神經一跳,試圖擠出一點微笑,嘴角動了動,笑容沒出來,哭卻攔不住了。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試圖壓下已經漫到喉嚨里的眼淚。

  鄒良伸手過去,握住宋迎春的手腕,低低問道:「你怎麼了?」

  那一握,讓宋迎春身體的眼淚瘋狂上漲,淹到頭頂腦袋發脹。他睜開眼,閘口大開,眼淚一顆顆落下。

  「你知道,五個月的孩子什麼樣嗎?」

  「你知道五個月的孩子,怎麼弄嗎?」他掙開鄒良,反手抓住鄒良的手腕,很大的力氣。他的大眼睛不甘心地朝鄒良看著,向他討要說法。

  「我知道,我知道。」鄒良回答,他不知道五個月的孩子什麼樣,也不在乎。他知道的是宋迎春現在很難過,難過到自己能感同身受。

  「一塊一塊的。」宋迎春的顫抖傳到著他的手臂上。

  五個月的孩子死了,在手術台上變成肉塊,從玉玲子的身體裡夾出來。

  「都是血,都是血。」宋迎春的哭腔變得激烈刺耳。

  鮮紅一片,血肉模糊。

  「是個男孩子。」宋迎春嚎啕開來,哭聲在空曠的溪灘上無限放大,驚擾到這裡沉睡的魚和鳥。

  小孩子已經發育出了成熟的器官,在某塊肉上,被宋迎春看見。

  宋迎春一句句講著,畫面一幀幀在鄒良眼前滑過,壓迫他緊崩的神經。

  莫大的慌張感襲來,撞擊著鄒良高傲的天性。怎樣安慰宋迎春?怎樣讓他好過一點?他能不能不哭了?高考失利都比不上此刻無力。

  宋迎春垂下頭,眼淚反射著月亮和塔上的光,大顆地、晶瑩地落在灘石上。他的手依舊抓得很緊,像是借著鄒良的身體才能站穩。鄒良站得用力,繃著身子不敢動彈,沉默地陪著宋迎春。

  「迎春、迎春。」

  「你別哭了。」

  鄒良乏力地安撫著。

  宋迎春的哭聲漸漸小了。他抬起頭,深深地呼吸幾下,快速地擦擦眼,幾秒後恢復了正常神情。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有些尷尬:「大良……」

  他又猛然間鬆開手:「對不起。」

  鄒良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宋迎春便倉促告別:「大良,我先走了。」

  鄒良一個人站在溪灘上,宋迎春的背影融進溪邊高大的直柳林中,模糊不清。走出溪灘,挺拔的身影在村道上又變得清晰遙遠。

  鄒良站得累了,蹲坐下來。他想抽菸,可宋迎春不在。鄒良對自己很不滿,他復盤了一下剛剛的對話,自己沒有承接好宋迎春的悲傷,不是一個好的開解者。

  小臂的皮膚上,還記得那陣強硬的力量感,鄒良後知後覺地後悔起來,剛剛應該抱一抱宋迎春的。

  沒了手錶,鄒良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雪白的月光變成雪白的針尖,扎在泉靈溪的水面上。這裡還是很漂亮,但不像仙境了,清冷詭異,像妖怪的洞穴。

  夏天的暑氣在這裡沒了蹤影,鄒良有些冷,起身回家。

  ——

  宋玉玲住了兩天院,回來後,家裡很熱鬧。

  村里人是講究禮節的,宋玉玲這次小產,要當生病來探望,帶上雞蛋和紅糖。

  夏天熱,宋玉玲自己的房間沒法住,小月子就在樓下的床上坐。宋迎春是上午來的,手裡領著一大早去縣城買的水果零食。剛進門,楊蘭芳家的臥室里站滿了人。

  楊蘭芳向來喜歡熱鬧,更別說現在成為人群的焦點。村裡的奶奶,嬸娘,圍著她繞成一個圈子,楊蘭芳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在訴苦。

  「大奶奶,你說怎麼不難啊,老小還在上小學,老大吃了這麼大的虧。」

  「莫哭莫哭,哎呦,這當娘的操心啊。」

  「我操心啊,一顆心都操碎了。哪個娘不心疼孩子,姑娘受這麼大罪,我這整夜整夜都睡不好。」

  楊蘭芳哭的傷心極了,帶動著身邊的女人們跟著傷心。

  房間裡一股人堆出來的汗味,一台落地扇吹著沒用的風,哭哭卿卿的談話聲讓本就悶熱的房間更加擁擠凌亂。

  楊蘭芳見宋迎春來,接過他手裡的東西,放大聲音喊:「你們看看我這大侄,買的這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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