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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是從前並不常用,或者根本不曾用過,倒像是哥哥姐姐臨時起的。

  這件事情他一直清清楚楚,但從不願去深思,好似這樣都能當沒發生一般,當做是正常的。

  吳信然說他並非白家血脈,他不信這句話,他從來不相信外人的話語,只認定自己的判斷。

  吳信然多半是在騙他,倒像是想要提醒他什麼東西。

  木朝生總覺得有什麼記憶正呼之欲出,又被阻隔在重山之外,被一葉障目,他記不起來,想不起來,更覺頭痛欲裂。

  他已隨著季蕭未離開了書房,走到遊廊下,忽然又聽吳信然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像是破罐破摔一般, 顧不上往日的情分和臉面,道:「陳國木家滅門至今不過十餘年,你既不記得木家對你的養育之恩,甚至忘了白少傅與陛下聯手向你隱瞞真相一事,如今信任至此,當真可笑。」

  「吳信然!」白枝玉怒道,「白家家事與你何干?」

  「怎麼無關,白瑾的屍體還橫陳殿堂正中,你與他多少年的情分,還比不過一個滿身污點的奴隸。」

  「那是我弟弟!」

  木朝生腦袋更疼了,腳步忽地一頓,竟從季蕭未懷中掙脫出來,驀地回過頭去。

  亂七八糟的記憶在腦海中不斷撞擊著當前的認知,讓他感到噁心想吐,又渾身顫抖,驟然間升起的殺意難以抑制,他抓著劍柄的手顫抖不止。

  季蕭未心道糟糕,忙伸出手去拽住他的手腕,「小槿兒。」

  他沒能拽住,那游魚一般的少年自他的掌控中掙脫,他學過林回的劍招,腳下步子很快,劍勢也很快,哪怕看不見東西,卻仍然能準確避開身前的白枝玉,向著吳信然直刺而去。

  吳信然彎著眼睛笑起來,他不懼死亡,若木朝生殺了他,當堂連殺二人,其中一人甚至還是朝中重臣,季蕭未若想要繼續包庇木朝生,勢必會引起朝堂上下和百姓的不滿。

  到時候若起兵謀亂,誰又能有異議。

  吳家的碑銘上要刻著大道仁義,絕不能是亂臣賊子。

  他不曾躲閃,木朝生那一劍也不曾收力,堂中人阻攔不及,眼見吳信然必死無疑,一少年忽然從窗外躍進書房中,瞬時便擋在吳信然身前,手中短刀揚起,接下木朝生那一劍。

  刀劍相接時帶出一道刺耳的尖聲,木朝生面無表情,手上力道也並未收斂些許,反倒順勢挽了劍花,身形詭譎得有些漂亮,連髮絲都揚得恰到好處。

  只見那紅衣一晃,衣袂紛飛著,劍身反射出一道寒光,那一劍又一次刺出去,「鐺」一聲挑飛了少年手中的短刃。

  之後劍勢忽然一滯,被人徒手緊緊抓住了劍刃。

  吳信然驚魂未定站在二人之後,半晌才回過神來,怔怔道:「文林......」

  「木朝生,」吳文林滿手是血,似乎不覺疼一般抓著覆水劍的劍刃,唯有蒼白的面色和額上汗珠才能瞧見一二,知曉確然疼痛不止,他聲線有些許顫抖,但不願鬆手,狀如懇求般道:「木朝生,可否放他一命——」

  「不可,」木朝生輕輕笑著,「我想殺。」

  沒別的理由,只一句「我想殺」。

  季蕭未是大晟的君王都不曾阻止,壓根無人能攔住他。

  「求你了木朝生,」吳文林咬牙抓著劍,他能感覺到對方刻骨的殺意和怨怒,力道分毫未止,若非自己強行擋著,他或許要連著自己一同刺穿,只能不住地請求道,「只這一次,他是我兄長。」

  木朝生什麼都聽不進去,記憶很亂,亂得他十分痛苦,只想見一見血,冷聲說:「與我何干。」

  說再多,他也只應一句「與我何干」。

  吳信然心中一陣發涼,心道這回之後木朝生恐怕不會再如往常那般待他。

  可他毫無辦法,他至交好友想要殺的人是自己的兄長,哪怕他與吳信然關係不好,哪怕他瞧不上吳信然的觀念與所作所為,血緣是他們之間唯一的紐帶,他先是吳家的子嗣,而後才是木朝生的朋友。

  吳家如今只剩兄長可以主事,需要兄長撐著。

  他知道吳信然做過很多壞事,吳信然不是什麼好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但他終究是為了吳家。

  甚至是為了自己的仕途。

  「只這一次,」吳文林還是哀求道,「木朝生,就這一次。」

  他一喚對方的名,木朝生便又記起當時吳信然嘲弄般的話語,頓時頭疼欲裂,緊緊閉了閉眼。

  他感到一股濕意自眼下傳來,神志恍惚了一下,後知後覺發現是自己眼睛在流淚。

  方一抬眸,吳文林忽地一愣,身旁漠視的季蕭未也跟著一怔。

  少年那雙異瞳明亮又漂亮,卻從中滑出一道血痕。

  那些不堪的過往和徹骨的很,一時間紛然破開了壁壘,漫無邊際地湧入腦海中。

  木朝生那一刻只覺得茫然,甚至覺得一陣惡寒,後脊發涼,忽然感到這世間猶如一場荒唐的兒戲,真真假假的東西早已經辨不清了,思及便覺噁心,讓他想要躲起來,蜷縮起來,又或者與之一同覆滅。

  於是便下意識鬆了手,一股鬱結之氣湧上心頭,頓時嘔出大灘血來。

  *

  夜裡微風起,穿堂而過,行過遊廊,拂過枝頭,朝生暮死的花盡數凋零,月色下紛然如雨。

  行客自月下一過,衣擺一揚,那些已死盡的花瓣又像迴光返照一般飄揚起來,之後徹底回歸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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