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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掙扎著,他想大約是不認識,於是又想再試一試,說:「你與我不相熟,不喜也是正常的。」
「一定要認識了,才能說不喜歡麼?」木朝生似笑非笑道,「我確實不記得從前的事,腦袋裡如今似一張白紙,但並非稚童。」
「喜不喜歡,討不討厭,我自己心裡清楚,還需你來教我麼?」
他忽而又起了興致,隱約察覺到面前這人似乎情緒有變,於是故意捉弄他,道:「你急著來見我,又問我這些,莫非喜歡我不成?」
這倒是頭一次,有人這般直接地戳穿連他自己都不曾清晰知曉的深層情緒,白梨頓時慌亂起來,視線飄忽,殿中人卻早已散盡,找不到可以尋求幫助的人。
那一瞬忽然又寧靜下來,沒了反駁或否認的念頭,只想,大概確實如此。
若非動了念頭,當初又怎會因為木朝生的躲避和厭惡生出不滿與煩躁,想盡辦法要在他身前尋一個存在,讓他時時刻刻心中都能有一個自己的位置。
而不是與那吳文林站在一處巧笑嫣兮,對自己卻避之不及。
那時候他只想著自己因為木家與白家從前的嫌隙對他恨之入骨,但從未想過情感深處或許還有別的什麼深埋其中。
到現在知道了,白梨想,他已經為了贗品鬆了許多次手,這次便隨著心,應了木朝生。
他道:「是。」
「我喜歡你。」
不曾想木朝生沒什麼情緒變化,依然淡淡笑著,「哦」了一聲,說:「我也喜歡我自己。」
「這世間愛我深切的,喜歡我的,厭惡我的,恨我入骨的,數不勝數。」
「有的人覺得自己愛得有因有果,有人覺得自己恨得有理有據,莫非我都要一一看見不成?」
木朝生嘴角浮出一道漂亮的笑,彎著眼睛,狀如撒嬌:「那多累呀,二哥。」
這還是他第一次喊白梨二哥,尾音勾起來,像是調情。
木朝生指尖卷著自己的髮絲,漫不經心道:「恨我的人恨著便是了,世間龐大至此,人命又這麼脆弱輕而易舉就會喪命,人人都只是螻蟻。」
「我為何要在意草芥的愛恨?他們的愛與恨,於我而言,如同灰埃。」
指尖落了根碎發,木朝生將其拾起,於唇邊輕輕一吹,轉瞬便失去了蹤跡。
他冷笑著,無比嘲弄,漠然道:「就像你一樣。」
「二哥。」
殿外微風不歇,春風拂過窗沿,裹挾著院中海棠的芳香,在殿外短暫停留片刻,很快便消散乾淨,只餘下花瓣飄零滿地,鋪灑在青磚之上。
又一陣風過,地面花瓣作勢要隨風起,卻忽地被一隻腳踩住。
晌午的陽光刺目灼熱,季蕭未換了把新傘,撐在頭頂,肩上搭著外袍悠悠自殿外走回,毫不留情地踩踏過地上的花瓣落葉。
握著傘柄的手蒼白得近乎透明,神情冷淡,穿過迴廊時見白梨踉踉蹌蹌自殿中出來,於是便站住了腳,視線涼涼投射過去。
白梨還有些恍惚,他似乎大受打擊,不曾想過木朝生就算失憶了,對他的態度也分毫未變。
先前一廂情願地以為木朝生會原諒自己,一切都還可以重來,到現在已經被對方幾番話沖的七零八落,碎得徹徹底底。
在木朝生心中,哪怕與他從前不曾生過嫌隙,他永遠也不會為此生出其他的情感,甚至懶得將關注放在他身上。
他是個睚眥必報的瘋子,他會將傷害自己的人逐一報復回去,其他的統統不會放在眼中。
那很累,木朝生已經說過了,他覺得很累,也覺得沒有必要。
濃烈的愛與恨,在他心中是有前提條件和範圍的,不在其中的人,他甚至懶得搭理。
白梨到這一刻才清清楚楚地有了這樣的認知,才徹底看清了木朝生的為人,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木朝生根本沒給他留什麼位置。
想來倒真是可笑。
白梨神情恍惚,半晌才後知後覺記起站在不遠處的季蕭未,理智讓他清醒過來,忙上前行禮。
季蕭未面無表情:「若無事便回家去。」
書院已經關停許久,如今世家的孩子都已經不常進宮上學,季蕭未也沒有子嗣,設立書院似乎也沒多少意義。
白梨如今進宮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不能多待,他自己也知曉規矩,道:「我等著長兄忙完一同回去。」
近段時日陽城時常與丹福部族發生衝突,戰爭在即,白丹秋回京徵兵,朝堂上議論紛紛,想要先行義和。
但戰事接連不斷,義和並非長久之計,白丹秋想要永久的和平,最好的辦法便是將丹福部族滅掉。
她這番話說出口,吳信然那方的臣子又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說她兇殘毫無人性,丹福的百姓何其無辜,直接滅族太過不妥。
朝堂上爭論許久,季蕭未知曉他們的想法,無非便是想要將白丹秋的軍權剝奪,穩固自己的權勢。
至於外敵入侵,他們根本不會在意。
只要自己有權有勢,大晟還在他們便繼續過大魚大肉的奢靡生活,若大晟沒了,無論去到何處都能夠有存活之力。
鬧了整個白日,季蕭未的話語權還不算強,勉強將那些心思不正的官員壓下去,又要應付對方質疑木朝生的身份,催促他早日納妃開枝散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