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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與皇室世代故交,季蕭未尚未登上皇位時時常與長兄往來,若是不曾同木朝生生了嫌隙,哪裡輪得上吳文林湊到他身邊去。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猛地回過神來,為自己的想法驚了驚,心不在焉牽著馬,連好友叫他都不曾聽見。
宋老三道:「白二又在看什麼,這麼出神。」
「誰知道,小瑾怎麼也沒跟著?」
「小瑾身子骨弱,又不能騎馬,跟不上咱的。」
「白二究竟在看什麼?」
「沒看什麼,」他已然回過神來,語氣帶著些許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煩躁,道,「少在這多嘴,快走。」
等幾個少年策馬遠去,白梨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腦袋,轉過頭去看季蕭未的轎攆。
少年已經躲回帷簾後去了,那吳文林還跟在轎邊,臉上帶著期待,像是等著木朝生給他什麼反應。
白梨腦子裡滿是木朝生每每見到他時毫不避諱的厭惡和煩躁,從來不曾在他臉上看到真心實意的笑容和友善。
越想便越煩了,白梨忘了自己原本是打算去人群里瞧瞧弟弟,只是有些氣悶,甩甩韁繩轉頭遠離此處。
「這可以吃麼?」木朝生的聲音從帷簾裡頭傳出來,身形隱隱綽綽,只能瞧出他正拿著那顆果子反覆摩挲。
他從前沒見過這種果子,確然也便不曾吃過,怕是吳文林拿來忽悠他的東西。
他猶猶豫豫,忽然聽身邊男人開了口,語氣淡淡:「若不吃,當時便不要接。」
「吳文林說給我的。」
「誰給你你都接著,不管好的壞的,來者不拒是不是。」
木朝生理虧,嘟囔道:「那我還給人家總行了吧。」
說著便要撩帘子。
季蕭未抬了抬眼皮,打量他手中果子片刻,冷笑道:「朋友贈與你的東西,既然已經收了,便沒有還回去的道理,吳二必然也不會要回去。」
「哦。」
他倒還想再說點什麼,轎外的少年已經催促道:「你快嘗嘗呀,可好吃了。」
木朝生有些意動,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小心翼翼偏過身子面向季蕭未,輕聲問:「那我能吃嗎?」
季蕭未淡淡「嗯」了一聲。
他這便果子放到唇邊,咬了一小口。
片刻之後,木朝生滿臉凶,將撩開帘子將果子衝著外頭說話的人砸去,也顧不上季蕭未還在轎中,罵道:「你不是個東西!」
簡直要酸掉牙!
吳文林大笑著逃走了。
*
圍獵只是為了彰顯國力和聯絡官員子弟,季蕭未對狩獵並不感興趣,支著腦袋坐在椅子上神色懨懨望著嬉鬧的官家子弟,閒來無事又喊木朝生:「小槿兒。」
木朝生已經知道在臣子面前保住他男人的面子是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了,也便沒忤逆他,乖乖應了聲。
季蕭未淡笑道:「朕瞧你閒得快要長蘑菇,去找宮人取一把弓,跟著去玩吧。」
那些世家的少爺們一直鬧騰,他早便坐不住了,聞言一喜,「好哦。」
得了陛下的旨意,宮人們也不曾為難他,將弓箭交到他手中,準備帶他進獵場。
沒等邁步,季蕭未又道:「小槿兒,過來。」
木朝生如今十分好說話,也很聽話,順從跟了過去,沒等反應過來,對方那隻冰涼的手忽然落在了面頰上,取下了他縛眼的紅綢。
那雙異瞳的睫羽重重顫了顫,似是還不適應。
季蕭未將他額上的碎發輕輕拂開,又取了新的綢緞給他撫上,最後摸了摸對方柔軟的頭髮,低聲道:「別走遠。」
木朝生說好,他尚且年少,如同其他世家少爺一般喜愛玩樂,也沒聽進去多少,滿心都是進到獵場射獵,很快便跟著宮人走了。
季蕭未瞧著他遠去的背影,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忽然捻了捻,片刻之後又微微側首,掩唇咳了一會兒。
白枝玉還在同白丹秋說話,遠遠瞧見宮人將木朝生帶進獵場,下意識便想要跟上,被白丹秋拉住胳膊,道:「先去瞧瞧陛下。」
二人離開皇帝身邊已久,如今坐在季蕭未下首的是吳信然,早已先一步開了口,帶著叫人無可挑剔的笑容,說:「陛下進來身體可還好。」
季蕭未神色不耐:「尚好。」
吳信然似乎聽不出他語氣中的態度,接著道:「臣近幾日已經同爹娘和少傅談過婚事,再過半年小瑾便到了及冠之年,是時候該將婚事提上日程。」
「你們自己做決定便好,無需過問朕的意見。」
吳信然笑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瞧著獵場中縛著雙眼、僅靠著聽聲辨位拉弓瞄準獵物的少年意有所指道:「臣聽聞陛下近來很是寵愛那前朝木家的孩子。」
「一個前朝遺留下來的玩物,如何用得上『愛』字,」季蕭未似笑非笑,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撥弄指節上的玉戒,「不知信然可有仔細瞧過小槿兒的臉,是不是要比白瑾漂亮得多。」
話音剛落,獵場那頭俶然傳來,箭離弦而出劃破空氣的聲音,很快便錚地一聲釘到地上。
吳文林的驚呼跟著響起來,興奮道:「木朝生!是兔子!你真厲害!」
吳信然的臉色驟然變了,笑意散得乾乾淨淨。
季蕭未神色未變,淡笑道:「你瞧,倒真是叫人驚喜,世家的孩子們,能像他這樣在雙目失明下保持如此射藝的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