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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菡玉從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會被當作輕薄無禮的登徒子,不禁自嘲地搖頭笑了笑,也隨後回到店內。方才吃了一半的清湯麵已經涼了,她又坐下吃了幾口,勉強填飽肚子。

  這家小店一共只有五間客房,此時只剩樓下最裡頭靠邊的一間,因挨著圍牆,牆外就是荒僻的街道,旅客們擔心不安全,都不願意要這一間。菡玉自是無所謂的,收拾收拾便住了進去。

  今晚是個亮星夜,天中雖只一彎月牙,夜色倒還明亮,從狹窄的窗戶中透進來的一些光亮也照得地上銀白如霜。

  離開范陽也有些時日了,不知卓兄和小玉脫險了沒有。她既擔心他們被大引魂使所困,又害怕一旦他們脫身碰了頭,他就會發現她的謊話。她不知道屆時該如何面對他——以及他們。

  她在榻上躺了足有半個時辰,翻來覆去的一直睡不著,只好翻身坐了起來。客棧中仍有人聲,遠遠傳來堂前收拾桌椅的聲響。她推門出去,走到院中,正巧轉角處也有一人迎面過來,腳步聲又輕微,兩人險些撞到一起。那人比她更受驚嚇,手中提燈失手掉在地下。

  菡玉眼疾手快,伸手一抄把燈籠撿了起來,幸好還沒有燒著。她舉燈還給來人,抬頭一看,卻是孫家娘子,此時沒有戴帷帽,一張麗顏被燈籠照得清清楚楚,正是她記得的模樣。菡玉不由愣住,舉在半空的手也忘了收回。

  孫家娘子看到她臉色便是一沉,見她如此情狀更是不悅,劈手奪過燈籠低頭繞開她就走。菡玉喚道:「娘子留步!」她也不應,步履更急。菡玉只好問:「敢問娘子可是姓許?」

  孫家娘子這才停住步子,轉過頭來,面容依然冷肅:「你怎知道我姓許?」

  菡玉試探地問:「娘子不認得我?」

  孫家娘子冷冷道:「妾身眼拙,不識尊駕。」

  菡玉低頭拜道:「之前乍見娘子容貌,似是故人,倉促之間不敢冒認,對娘子多有唐突冒犯,並非有意,還望娘子海涵。」

  孫家娘子沉聲問:「你又是什麼人?怎會認得我?」

  菡玉答道:「小人原在睢陽治下寧陵縣做過文書小吏,與許太守也只有過數面之緣,娘子肯定更不會記得小人了。睢陽一戰,許公、張公以一郡之力拒敵數十萬,屏障江淮,固守近年,直戰至矢盡糧絕,萬餘兵士只剩數百,何其壯烈!時隔數年,我竟又得見許公後人,實乃三生之幸也。」

  許娘子卻只是冷冷地看著她,沒有言語。菡玉頓了一頓,才接著問:「我有一故友,曾在許公府上教習書畫,姓王,不知娘子可有他的消息?」

  果不其然,許娘子一聽這話,臉色大變:「你究竟是什麼人?」

  菡玉道:「小人是寧陵縣的……」

  「胡說!」許娘子厲聲打斷,「爹爹公私分明,我在家時足不出戶,從未見過官衙中人,更別說睢陽下屬縣的一個文書小吏,你怎麼會識得我!你和孫六又是什麼關係?他讓你來的?」

  菡玉愕然道:「我和孫兄萍水相逢,剛剛才碰見的而已。他為了給娘子摘一朵牡丹,而那牡丹被我的馬嚼了,娘子也都知道。」

  許娘子卻不聽她解釋,自道:「你只管回去告訴孫六,我既已嫁了他,自會一心向著自己夫君。他有什麼疑竇心結,大可以直截了當地來當面責問我,犯不著假他人之手,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手段,未免太不磊落!」說罷憤憤地將手中燈籠往地上一摜,再不理會菡玉,疾步轉迴廊下。

  菡玉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許娘子早走得不見影了。她沒想到自己幾句探詞竟探出一段三人之間私密的曲折糾葛來,完全非她所料,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想想也是,許娘子現今仍安然無恙,也不認識小玉,自然是經歷大有不同。她無奈地笑著搖搖頭,轉身準備回自己房間。

  「你所知的早就作不得准了,」隔著半敞的窗戶,屋內忽然有低沉的聲音傳來,「從你遇見我的那一刻起。」

  菡玉正走到門口,隱約看到窗內似站著一條黑影,大吃一驚,轉身就跑。他的速度卻是快如光影,倏忽就從窗邊到了門前,抓住她的手拉進了屋內。門「砰」的一聲重重關上,震得撐窗的叉竿啪嗒落地,窗子也應聲而閉。屋內頓時一片漆黑。

  他的手骨瘦嶙峋,卻如鐵箍一般有力,死死卡住她的手腕,掙脫不得。她想往後退卻,背已抵著牆板,避無可避。她奮力格開他些許,雙手成拳抵著他胸口,能明顯感覺到拳下胸膛劇烈的起伏,昭示著主人此刻波盪的心緒。然而卻沒有呼吸聲,半點也不可聞,四周寂靜得只能聽見她一個人的喘氣聲,粗重紊亂,讓她不由地也想屏住呼吸。

  她以為他會大發雷霆,但直過了很久,連她自己的喘息都平穩下來了,他才開口,已全然聽不出語中怒意:「剛才和你說話的那個女人是誰?她好像對你很生疏。」

  他說話時終於有了氣息波動,近在面前咫尺,輕輕拂過她鼻尖面頰。她微有些不自在,偏過頭去回答:「是以前認識的。」停了一下又補充道:「就是以前……我還是小玉的時候。所以她並不認得我。」

  「應該說,以前你還叫小玉的時候。」他淡淡地說,語聲中分辨不出是喜是怒。她不禁抬頭去看他,屋裡漆黑什麼也看不清。她又想起其實他是看得見自己的,忙又將頭低下。正自忐忑著,他又問:「是怎麼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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