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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菡玉道:「廣平王本是派仆固將軍前來的,沒想到仆固將軍的威名嚇得將軍連面都不敢露一下,寧可繞道遠走,只好改讓我這個文官出馬。這回將軍總敢露面了吧?」

  面前圓陣散開,露出當中圍護的幾名將領,黑黢黢的也看不清面目。正中那人道:「我就是安守忠,李將軍也在此,就看少卿有沒有本事請得動我們了。」

  菡玉原想:對方人數略勝我方,如果是李歸仁還可勉力一戰,若是安守忠就只能儘量拖延等待僕固懷恩救援了。不料竟是安李二人,心下不由打了個顫。

  旁邊另一人冷笑道:「早知道是個文官,還結什麼陣,直接踩過去就是了。安將軍只管站在原地,都不用咱倆出馬,隨便一個別將校尉都能將他掃平。」

  安守忠卻不答話,將兩臂舉起,猛地一揮,喝道:「殺!」

  這百餘騎兵大約跟隨安守忠許久了,操練嫻熟,就憑他簡簡單單幾個動作,立刻變換出新陣形,方才散開到兩邊騎兵稍進,隱有雁翼之勢,末端內收,似要把官軍包在其中。菡玉明白安守忠是想速戰脫身,免得引來僕固懷恩,急令隊伍拉開,與敵軍形成對峙之勢,阻斷包抄。但她沒有帶過兵,手下這些人又全然陌生,調度哪快得過安守忠。她這邊剛一動,安守忠那邊就又變陣,從中突起,一下將官軍衝散。

  這回敵軍一改剛才防守的打法,大肆進攻。安守忠敢把主力派去拖住僕固懷恩,自己只帶百餘騎遁逃,這些人自然是百里挑一的精兵,更有不少隨他東逃的各級將領。又聽說官軍領頭的是個文官,更是勇氣大增,打得官軍節節敗退。

  菡玉身上中了幾刀,都不算致命,但換作旁人也夠死過幾回了。即使如此,她也只傷了幾個人,別人就更不用說。兩方傷亡懸殊,漸漸的敵軍就夠把官軍圍起來了,再後來分成了數個小包圍圈,完全占據上風。

  菡玉就快要支撐不住時,北邊終於傳來人馬沸聲。僕固懷恩覺察有異,掉頭來襲。安守忠不敢戀戰,下令撤兵。這一作戰,隊伍到底不如之前齊整,後面又有追兵,陣腳不免有點亂了。菡玉本在東側,敵軍往東逃竄,她就被卷進了敵陣中,韁繩不知被誰掛住,拖著她的馬一起往東跑。

  周圍敵軍見她夾在陣中,全都向她圍攻而來,立時捉襟見肘難以應付。人還能勉強格檔閃躲,馬卻避不了,她盪開三四支槍矛,另一邊又有三四支同時戳中她的坐騎。馬痛得人立而起,把旁邊掛住她韁繩的馬匹也拉倒,後頭的馬又衝上來,連鎖地摔倒了一大片。

  菡玉被馬從背上掀下,連滾到路邊,還是避不過後面的馬蹄。眼看碗大的鐵蹄從天而落,就要踏上她的臉面,凌空突然襲來一股巨大的力道,帶起的風颳得沙塵亂舞,好像半空橫了一道無形的絆馬索,那馬後肢騰起,生生從她上方翻了過去。

  菡玉驚得目瞪口呆,來不及反應,後領就被人抓住騰空而起,三兩下躍離馬道。她腳一著地,頸後那隻手立即鬆開,只聞衣袂飄飛之聲。她急忙轉身,只看到黑影一閃,即刻沒入樹叢中。

  黑夜裡的一個黑影,但是她認出來了。以前,無數個黑夜裡,她曾跟隨這個黑影,光線再黯淡、即使黑影仿佛融在夜色中,她也能一眼辨別出來,緊緊跟上。

  只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這樣突然地遇見他。

  霎那間她腦中一片混亂。她幾乎已經忘記他了,這個少時心中暗暗戀慕的人。後來……滄海桑田,經歷了那許多事,遇到了那樣的人,在一切都落幕之後,居然又遇見他,她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

  她追進樹林裡,兩度張嘴才喊出來:「……恩公!」——就如第一次遇見他時,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然而……一切又都已不同。

  那影子絲毫不停緩,疾往林中掠去。她脫口又喊道:「卓兄!」

  喊完她才想起,他還不認識她。他改變了她的一生,但是現在,他還不認識她。

  黑影腳下一滯,黑色的斗篷微微一偏,但立即又轉回去,飛速沒入幽暗的叢林深處。

  〇八•月悼

  她現在經歷的事,已經和原先不一樣了。大到安祿山之死,小到小玉拜師、卓兄搭救,都不是她原先所知的那樣。安祿山本是三年之後死於范陽,也是那個時候,她在野外遇襲,卓兄出手相救。他的武器是一支碧玉短笛,而這支笛子現在正在她手裡。

  菡玉從懷中掏出那支笛子,指腹撫過笛身的裂紋。尾端的流蘇已經舊了,微微泛黃,末梢上一點灰褐的污跡,和她初次見到時一模一樣。

  原來,那是他的血。他身體的一部分,在她遇到他之前,就已伴隨了她許多年。

  她扣緊了十指,緊得流蘇微微發顫。她根本沒有插手,沒有想過憑運氣坐收漁利,安祿山輕易地被他的兒子、心腹大臣和近侍串通殺掉了,叛軍的陣營將因此而巨變;但她處心積慮想要避免的,卻像宿命一般不可抗拒。

  「玉兒,」旁邊有人喚她,「你在想什麼?」

  菡玉回頭一看,卻是李泌,不遠處還有廣平王、僕固懷恩和回紇葉護。她只顧著出神,竟然沒注意到廣平王回帳了,連忙收起玉笛上去拜見。

  廣平王先一步道:「少卿有傷在身,不必多禮。」

  僕固懷恩問:「少卿傷勢如何?看過軍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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