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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泌收回手,在床前凳上坐直了,問:「你怎麼突然跑到僕役住的地方去了?還穿得這麼少。你剛剛喊誰出來?」

  菡玉道:「我有點腦熱,糊裡糊塗地把樹影子當刺客了,才沒穿外衣就追出去。」

  李泌道:「我也奇怪,你的身子應當不會病痛的,怎麼突然發起燒來?」

  菡玉思忖了片刻,說:「其實我有件事一直瞞著大哥。正月那次我去大和關打探碰到游兵,混戰中被戳了一槍,身子破了個洞。我怕大哥知道罵我,就自己找了段木頭補上了。不知是否是這原因。」

  李泌道:「你真胡來,你這身子是師父用了多少法子才湊出來的,隨隨便便塞進一根木頭怎麼行?」

  菡玉道:「那總比身上留個窟窿強吧。」

  李泌道:「說起這事,我還沒說你呢。你從未受過斥候訓練,竟然擅自去烽火之地偵察,受了傷回來也瞞著我,你還當我是大哥麼?」

  菡玉吐了吐舌頭:「我這不是立功心切,想表現一下給元帥看,好讓他重用我嘛。而且是大哥你授權讓我去調遣人馬的,我派我自己去,也沒有違反軍令啊。你看,幸好是我去了,還撿了條命回來報告。換作其他人,不就全軍覆沒了麼?」

  「那受傷的事又怎麼說?」

  「當時還是冬天,哪裡來蓮藕,就算告訴大哥也無濟於事嘛。」她敷衍過去,急忙轉移話題,「對了大哥,你不是和元帥去石鼻駐地了嗎,怎么半夜回來了?」

  李泌語焉不詳:「突然有點急事……」

  菡玉看看外面的月亮,已近四更。石鼻據鳳翔也有十幾里地,李泌原定是明日下午才回來的,是什麼急事讓他半夜三更地趕回來?她自己編造藉口矇混過關,他並未深究,她也就沒有追問。

  沉默了片刻,李泌忽然道:「玉兒,等兩京平復,咱們就一起回衡山吧。」

  菡玉有些意外,抬頭看著他:「大哥,怎麼突然想起要回山?」

  李泌避開她目光:「我出山時就和陛下說好,戰亂平定後仍作隱士,是以一開始一直不受官職,現下這待謀軍國、行軍長史的職務也只是權宜之計。」

  菡玉嘆道:「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復太平。」

  李泌問:「以你所知,此亂延續多久?」

  菡玉道:「自然是五年之後也沒有結束,不然我何須回來。不過,事情已經不一樣了,安祿山不都死了麼?我的經歷也做不得准。」

  李泌道:「原本我是打算著兩三年之內就能結束戰事,早日歸山。不過現在看來,拖上五六年也大有可能。」

  菡玉問:「為什麼?」

  李泌不答反問:「玉兒,現下叛軍占地廣大,人數眾多,你覺得從哪裡打起好?」

  菡玉不解:「陛下都從順化移駕到鳳翔來了,當然是攻打西京,再取洛陽。」

  李泌道:「假設還在順化呢?換作你,你會選兩京下手麼?」

  菡玉訕訕一笑:「大哥,我這人目光短淺,只看得到眼前一小塊地方,上陣殺敵或可逞一時之勇,戰略布局可就不行了。單有一點,我覺得眼下攻取兩京並不合適。」

  李泌道:「哪一點?你說說看。」

  菡玉道:「說出來大哥別笑話。如今我們所倚仗的,大多是西北各鎮官軍和西域的胡兵,這些人習慣於北地寒冷,卻難耐暑熱。如今已是仲春,關中天氣逐漸炎熱,等到攻打兩京時,恐怕已是盛夏。屆時官軍必思西歸,叛軍又當捲土重來,征戰不止。」

  李泌未料她居然想到這樣的細處,笑道:「玉兒,也只有你這麼設身處地地為士卒著想。不過,結論倒恰巧和為兄一致。」

  菡玉問:「大哥也覺得不該先取西京麼?」

  李泌嘆道:「我一早就是這麼和陛下說的。叛軍雖占據兩京,但只顧劫掠財物輸送范陽,可見並無長期據守之心,還是以范陽為根基。叛軍的戰線從范陽一直拉到西京,狹長如蛇,兵力分散,若從中截擊分作幾段,則可斷其首尾,各個擊破。若從朔方、河東引兵直取范陽,也可覆其巢穴,使賊無所歸,失其根本。但陛下切於晨昏之戀,只想早日收復兩京迎回上皇。以兩京為據、與叛軍正面作戰固然穩妥,但穩妥之計必然不能速戰速決。」

  菡玉心想:太上皇說了,等收復兩京就不再過問政事,皇帝能不拼了命也要先把兩京打下來麼?到底還是沒將不敬的腹誹講出來,只說:「陛下自是有他的考量。只希望不要拖得太久,老讓大哥糾纏於這些凡塵俗事。」

  李泌問:「你呢?平亂之後有另外的打算麼?」

  菡玉道:「我父母雙亡,在這世上已經無親無故,也沒有別處可去。等戰事結束,我的心愿也就了了,不知道屆時大哥還願不願意收留我。」

  「玉兒,無論何時,我都會等著你回來的。」李泌拉起她的手,「你不還有我麼?怎說自己無親無故?」

  菡玉也反握住他的手:「對,大哥永遠都是我的大哥。還有師父、二師兄,他們也都跟我的親人一樣。」

  李泌無奈地一笑,抽回手去:「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第二天早上菡玉是叫外頭人聲吵醒的。她還睡得迷迷糊糊,就聽見屋外一陣雞飛狗跳,有老人呼哧呼哧地邊跑邊怒吼:「小畜牲,你給我站住!看我今天不收你的骨頭!」追了一會兒大概抓到了,一頓噼啪噼啪地抽打,孩子扯著嗓子哇哇大哭,震天介響。菡玉起來到外面看,見是園丁康伯正在教訓他七歲的小兒子,下手也真重,手裡藤條劈頭蓋臉地抽下去,孩子抱著柱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旁邊幾個僕婦怎麼勸都勸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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