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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菡玉這才明白他剛才在宮門口對她說的那些話,原來是早就知道今天要罷免他的宰相職位。左相位置一空,接下來誰來接替,就是個值得琢磨的事了。陳希烈說她和韋見素,「一個如皎明望月,一個如初起新星」,又把楊昭比作中天之日。說她是什麼明月,自然是影射以前她和楊昭的曖昧關係;而韋見素任文部侍郎已經好幾年了,一直默默無聞,無功無過,新星何從說起?難道是這空出來的左相之位要他來填?

  菡玉想著陳希烈拜相、罷相的緣由,依楊昭的脾性和他這次逼陳希烈辭位的原因,讓韋見素這樣和雅易制的人來充任,的確才符合他的作風和要求。

  退朝時雨稍微小了些,細蒙蒙的雨絲,被風吹得像霧氣一般四下散去。菡玉把手伸到檐外,估摸著快步走到宮門也不會濕得太厲害,手搭在頭頂上,正準備衝進雨里,忽然聽到背後人有人叫她:「吉郎中,等一下。」

  那聲音如此熟悉,不用回頭也聽得出是誰。她悄悄甩了甩手上的雨水,回身打躬道:「謹候相爺吩咐。」

  「一會兒還有事。」楊昭淡淡地擱下一句,卻不再繼續,回頭和旁邊的人說話。自年初以來,菡玉從未聽他和顏悅色地對自己說過一句話,要麼冷漠如冰,要麼疾言厲色,這般平平淡淡的語調已是不易。她便站在廊下,等候他再下指示。

  陳希烈最後才出殿來,看見菡玉,謔道:「一場雨竟讓郎中反覆受阻。方才沒能做得人情,好在還有機會,我這把傘就先借給郎中用罷。」說著從一旁內侍手中接過自己的傘,遞給菡玉。

  楊昭聽見動靜,轉過頭來看她。菡玉也轉去看他,兩人視線又撞到一處。陳希烈立刻笑道:「看來我又多事了,郎中哪裡用得著我的傘。」

  菡玉略感尷尬。這半年多來楊昭一直對她不假辭色,先前說過他倆風言風語的人都道他們已經一刀兩斷了,陳希烈卻還老拿舊事做文章,翻來覆去地說,讓她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時人已走得差不多了,楊昭交待完了下屬,走出大殿來,對菡玉說了聲:「走罷,跟著來。」又對陳希烈欠了欠身,伸出一手:「少師請。」

  陳希烈看了一眼菡玉,話到嘴邊忍住沒說出來,堆起笑臉側身相讓:「還是右相先。」

  楊昭也不和他多客套,舉步沿著太極殿的廊檐向側面走去,陳希烈緊隨其後。菡玉跟著他倆繞過太極殿,穿過臨時搭起的遮雨走廊進入後方的兩儀殿。

  皇帝正在兩儀殿內休息,除楊昭和陳希烈外,還有禮部尚書、太常寺卿、門下侍郎、中書侍郎、諫議大夫等人在列。菡玉看這陣勢,便知道要做什麼了。宰相退位時薦舉新秀後繼是不成文的規矩,陳希烈告老罷相,不管他的話有沒有分量,總還是要聽一聽他的意見。方才大朝,百官齊集,當面數說別人的功過畢竟不妥,才朝下召入幾名有德名的老臣來商定新相的人選。

  殿中其他幾人見菡玉跟著楊陳二人進來,都覺詫異。她只是一名掌管告身假使的文部郎中,官階低又沒有實權,這種場合哪輪得著她說話。以前還聽說她憑著和右相不可告人的關係得到提拔重用,現下不是已經被右相摒棄。

  菡玉能感覺到眾人似是無意、卻又隱含探究的目光從自己身上繞過,只顧低著頭站在角落裡。

  皇帝先是和陳希烈說了幾句話,對他的功績褒揚一番,賞賜了他些財寶,才說:「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右相擔著朝廷重任,還要為災沴分心,朕實在不能少了左相這條得力臂膀啊。卿為相八載,閱人無數,可知哪有合適的人選,能來為朕分憂、為右相分勞呀?」

  陳希烈拜道:「臣年老體衰耳鈍眼花,實在不能勝任輔弼君王、安邦定國之職,有負陛下厚望,這才引咎辭位。年紀一上身,腦子也轉不過來了,連家裡的幾個僕人都經常弄錯,哪裡還能為陛下引薦能人呢?」

  皇帝聞言嘆了一聲,卻不接著問其他人。

  陳希烈心下明白,接口道:「臣識人不准,恐有誤差,這新相的人選,臣斗膽請陛下聖裁。」

  皇帝這才幽幽道:「朕倒是想到一個人,可接替卿之重任。」

  陳希烈問:「不知陛下屬意何人?能得陛下青眼賞識,此人必有過人之處。」

  皇帝道:「是武部侍郎、御史中丞吉溫。」

  陳希烈心裡咯噔一下,不由側過臉撇了一眼楊昭。楊昭與吉溫不和,眾所周知,兩人還曾多次在朝堂上爭得面紅耳赤。他這次辭位就是不想再惹麻煩,避而遠之,誰知最後關頭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把麻煩惹上身來。

  皇帝問:「吉溫年富力強,精敏強幹,政績斐然,正是右相的得力助手,卿以為如何?」

  陳希烈支吾了兩聲,又把這燙手山芋扔了出去:「既是要為右相分勞,不知右相對吉侍郎如何作評?」

  楊昭半晌不答,引得眾人都把眼光投向他,方才轉過身,對瑟縮在角落裡的菡玉慢吞吞地問道:「吉郎中,你覺得呢?」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皇帝問陳希烈的意見,陳希烈丟給楊昭,楊昭竟然丟給一個無足輕重的文部小吏,左相的人選難道要由這專管批假條的五品文部郎中來決定不成?

  原來他故意帶她來就是為了這個。菡玉此時心裡卻是通徹透亮的,略一思索,立刻回稟道:「自古以來,宰相皆以德度處世,無德不足以立事,更不得服人。吉侍郎雖才幹過人,先前卻有苛酷之名。陛下初次召見他時就曾說『此乃一不良人,不可用也』。是以微臣覺得,吉侍郎對朝廷之功可褒可獎,卻不可使之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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