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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菡玉一陣錯愕。以她的官階,跟著楊昭夜闖兩儀殿已經是逾越,這裡皇帝和左右相、兩位翰林院待詔商量給安祿山拜相,怎麼還問起她的意見來?一時五雙眼睛全都盯到了她身上,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皇帝笑道:「吉郎中精通卜算之事,看看也好,集思廣益。」

  菡玉應聲「遵旨」,接過詔書來。遣詞用句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菡玉看過一遍,雙手捧上,回道:「臣覺此詔書並無不妥,可以公示天下。」

  楊昭連夜趕進宮,無非是想阻止皇帝封安祿山為相,他的跟班卻說出這樣的話,讓其餘幾人都十分詫異。皇帝問:「吉卿難道無甚異議麼?」

  菡玉回道:「臣並無異議。」

  皇帝頓了一頓,才道:「朕還記得,卿當初為太常寺卿官時曾多次進言說東平郡王有不臣之心,天象預示其命犯華闕,想來是當初觀測有誤了。」

  「臣深信臣所察無誤。」菡玉直言不諱,「安祿山據守藩鎮,擁兵自重,手下都是強兵猛將,倘若哪日揭旗而反,將使天下大亂;但若征他入朝,在京為相,解了他手中兵權,就算他有謀反之心,也無謀反之力了。陛下此舉正為朝廷除去此心腹大患,一勞永逸,臣豈會不支持陛下呢?」

  自從安祿山入京,幾句迷魂湯一灌,皇帝就再聽不進說他謀反的進言,聽菡玉之言,句句是為朝廷社稷安危著想,字字在理,雖然心中不悅,也不好斥責她,只道:「東平郡王這些年為朝廷征戰沙場,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吉卿空口無憑,單憑自己卜算,就咬定他心懷異志,未免太過武斷。」

  菡玉也不想強行進諫,順著皇帝話語道:「如果真如陛下所言,安祿山忠心不二,陛下封他為宰相,入朝伴隨聖駕左右,他必然樂意之至;如果他存了二心,有意擁兵自立,則不會輕易就此罷手,乖乖放了手中兵權。待陛下將這任命的詔書頒布下去,看他反應就知其心意了。臣當然也希望臣所擔心的只是杞人憂天,天下臣民人人忠於陛下,四海安定和平。」

  皇帝轉向楊昭問:「右相以為如何?」

  菡玉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又拂逆皇帝的心意,必然說不動他;見他轉問楊昭意見,忍不住也抬頭看去,只希望他不計較安祿山搶他宰相權柄,和自己一路說話,將安祿山召進京來,消弭禍端以絕後患。但眼光觸到楊昭冷冷的視線,又不禁心裡一虛,別開眼去。

  楊昭久久不答話,皇帝又追問了一句:「右相,你對這詔書,可有覺得哪裡不妥當?」

  楊昭這才轉過臉面對皇帝,回道:「張尚書伯仲都是滿腹經綸,學富五車,所擬詔書怎會有什麼紕漏,文辭自然是無任何不妥之處。但是這詔書的內容,」他拿過詔書來展開,「卻有些不太妥當。」

  在場眾人聞言都大吃一驚。菡玉驚他居然不與她同議、趁此機會瓦解了安祿山的勢力;陳希烈和張氏兄弟驚他竟敢用如此倨傲的語氣指摘皇帝定下的詔書,又看他雙眉深蹙,神色陰晴不定,怕是真被安祿山拜相這件事氣得失了常態了。

  皇帝問:「有何不妥?以祿山功勳,難道不足以拜為宰相麼?」

  楊昭答道:「東平郡王雖有軍功,但目不識丁,領兵打仗還行,怎可為相?流傳出去,豈不是讓四方周邊的蠻夷都嘲笑我天朝枉為禮儀之邦,竟然讓一個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人來當宰相?」話語之間,頗是輕蔑不屑。

  皇帝一時被他問住,默不做聲,側身思索。陳張三人也不敢直頂楊昭,都閉口不言。菡玉心裡著急,又不能當眾勸說楊昭,只得以眼神示意。楊昭卻只漠然地瞥她一眼,轉過臉去不予理睬。

  許久,皇帝才又開口:「那以卿之見,該怎樣才算妥當?」

  楊昭道:「陛下要封賞,不必一定要以宰相之銜。東平郡王反正也不會真願意入朝任職,陛下就留他在范陽,加其高職,又有何不可?」

  菡玉抬頭,只見他雙眉深鎖,神色卻是冷淡無波。要阻止安祿山入朝為相,當然是最好強調安祿山在外的好處,也不必使自己的私心那麼明顯。他卻毫不避忌,既不讓安祿山進京搶他的權勢,也不會因此幫安祿山說半句好話,最後還不忘戳上一刀,自己的利益半分也不相讓。

  皇帝想了想,最後還是道:「卿所言有理,祿山質樸粗豪,長於武而短於文,宜在外為將,不宜入相。拜相一事暫且擱下,朕再作思量。」

  陳希烈、張鈞、張垍聞言,臉色都是一變。這件事他們三個背後攛掇,意圖瞞過楊昭先斬後奏,不料被他撞破,功虧一簣,不但日後再難有機會,恐怕也會因此受他記恨,今後的日子不好過了。

  菡玉隨楊昭出來時天已經黑透了,風從高空刮過,嗚嗚作響。殿前有內侍持了燈籠來為他倆引路,菡玉向他索要燈籠,只道自己提著就好,不勞煩他。那內侍也識趣,告了歉便將燈籠遞給她,自己走了。

  燈籠被風吹得明滅搖晃,只能照見腳前一小塊地方。兩人並排走著,暗夜裡一點微弱的燈光,四周空蕩蕩的宮城,腳步聲在四周圍牆之間回想。遠處的殿宇檐下掛著燈,勾出巍峨的輪廓,其餘都是黑黢黢的,如藏在夜幕中的巨獸。

  遠遠地看見燈火明亮的宮門了,楊昭突然停住腳步道:「快到了,有什麼話就趕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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