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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菡玉不知如何作答,楊昭卻自行坐起身來,摸著後腦勺沉聲道:「叫他們過來罷。」語調平順,一點都不像酩酊大醉的樣子,只是隱含惱怒。

  難道他剛剛都是借酒裝瘋麼?她背上一陣發涼,忍不住往頸中摸去,觸手只覺一片細密的小水珠。原來是他呼出的熱氣在冷夜裡凝成了水,沾在她脖子裡。她微窘,偷偷瞥他一眼,覺得他似乎也像是瞄了自己一眼,頗是無奈。

  楊寧上前來換菡玉,又被楊昌攔住,另派了個身強體壯的僕人背楊昭。菡玉跟在後頭照應,看著前方侍從背上爛醉如泥的人,皺緊了雙眉。

  是有心還是無意,還不好說呢……該怎麼辦才好?

  〇四•玉箋

  第二日楊昭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又被宿醉帶來的頭痛折磨了一下午,便又逗留了一日,第三天才返回長安。他醒來後仿佛完全不記得酒醉後發生過什麼事了,菡玉只好也裝傻,當作什麼也沒發生。

  回長安之後,或許是小別勝新婚,他對裴柔似乎好了一些。接近年底,他的事情逐漸多了,也不天天坐在文部盯著菡玉,甚至有過兩三天不見他的影兒。這多少讓她暫時鬆了一口氣。

  天氣漸漸冷了,到十一月底已是冰雪連天。年底總是格外繁忙,什麼事都堆過來了。菡玉除了要料理文部的事務,還多出許多額外的是非來。吉郎中從今年三月起寄居相府,受右相寵信愛重,已是滿朝皆知的事,甚至暗地裡也全是關於她和右相不清不楚的流言蜚語。右相高不可攀,想巴結也未必巴結得上,便有人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來,想通過她來請託右相。這段時間每回她獨自回去,總會在路上被這樣那樣的人攔住,想盡辦法塞好處給她。

  錢權總是相伴,楊昭身居要地,中外餉遺,家財豈止萬貫,外頭風傳他家中堆積絹帛達三千萬匹。三千萬匹有些誇大,但是後院的庫房裡堆滿的財帛菡玉也是見過的。除了參觀左藏庫,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財物。

  但凡求她牽線賄賂右相以謀取私利的,菡玉都婉言拒絕。但有些事不是簡簡單單私利兩個字就能概括,讓她很是為難。大家都知道她心軟好說話,往往避重就輕,做出可憐的模樣或者編出博人同情的名目引她入彀。

  比如這回楊昭之弟楊暄應試明經科,學業荒陋不及格。主考的禮部侍郎達奚珣怕惹怒楊昭,便派兒子昭應尉達奚撫先行告訴楊昭。達奚撫也惴惴不安,不敢直接去找楊昭。他和菡玉有過數面之緣,也聽說了她和楊昭的關係,就候在她回去的路上,求她把這個消息轉告楊昭,探一探他的口風。達奚撫說得可憐巴巴,菡玉心一軟就答應了。

  回到相府,細想如何去跟楊昭說,才生出悔意。達奚珣父子若是真敢讓楊暄落第就不會先來探風,他們根本就是想以她為跳板來討好楊昭。而楊昭,他又不是什麼任人唯賢公正無私的主兒,既然能為了獲得支持而大量任用碌碌無為之人,既然能以權謀私中飽私囊,用權勢為他弟弟謀一個功名官職在他看來還不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心中煩躁,一直想著這件事,手裡寫著明日的奏表,一不小心竟寫岔了。寫給皇帝看的奏表又不能塗改,只好扔了重寫。

  侍女芸香在一旁伺候筆墨,菡玉把寫壞的奏表遞給她,讓她拿下去處理掉。芸香接過來捧在手裡,頗是惋惜地說:「這麼好的紙,扔掉了多可惜啊。」

  遞給皇帝的奏表,紙張當然是極精緻的,外封錦皮。菡玉道:「不小心寫壞了,只能扔掉。」

  芸香看著奏章上工工整整的楷書,贊道:「郎中的字寫得真好,寫壞了還這麼漂亮。」

  菡玉不由笑了:「是內容寫壞了,不是字寫壞了。」

  芸香道:「既然沒用了,郎中不如就賞給我吧,我正在學寫字呢,正好可以拿來臨摹。」

  菡玉聽她說學寫字,也很高興,說:「你要摹我的字?我的字寫得不好,綿軟無骨。你要是想學,我給你找幾本字帖。或者摹相爺的字,他比我寫得好。」

  芸香道:「我才不要學相爺的字呢,硬邦邦的,哪有郎中寫得好看。」

  菡玉一想,芸香女兒心思,當然喜歡綿軟娟秀的閨閣風。她幼時也曾摹過名姬帖,現在早就沒有了,便說:「也好,你要是想學我的字,我另給你寫一些。這本是給陛下的奏章,不便流傳出去,望姑娘見諒。」

  芸香笑開顏,連聲道:「我有紙,我去拿紙!」歡歡喜喜地跑回自己房裡取了紙來。藕色的箋紙製得很是素雅精美,還散發著淡淡的荷香。

  菡玉不由一怔。這荷花箋……

  芸香瞅她兩眼,問:「郎中,這紙能寫麼?」

  菡玉回過神來,笑道:「當然能,就是用它來做字帖實在太浪費了,合該題上詩詞作詩箋,才不會暴殄天物。」於是換了一支細狼毫,忖度著寫什麼好。

  芸香看她思索,叮囑道:「郎中,你可別寫些什麼治國方略、豪情壯志的給我呀!」

  菡玉問:「那你想要我寫哪種?」看芸香粉面含春欲語還休,又看看這秀雅清香的花箋,心裡登時明白過來,笑道:「我就給你寫首詩好了。」提起筆來,用娟秀的簪花格寫了一首「采葛」。

  芸香湊過來,撿著自己認識的字讀出聲來:「彼采……一日不見,如三月……」這句話的意思淺顯直白,她當然明白,當即羞紅了臉,卻歡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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