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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緊地抱著她,在她耳畔反覆地道:“我的不好,那天不該氣頭上做了那樣的事……是我嚇到你了……我保證,我往後再也不那般凶你了……蠻蠻你莫怕……”

  魏劭不停地安慰。

  他越是安慰,她哭的便越厲害。

  魏劭漸漸不再說什麼了,只是一刻也不放鬆地抱著她,哄著腓腓般地輕拍她的後背。

  小喬漸漸哭的累了,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很沉,她醒過來的時候,有一瞬間的茫然。

  接著,腦海里便浮現出了昨夜的事。

  東屋的人叫走了魏劭……他從家祠里找回了朱氏,陪著朱氏,久久未歸……自己睡了過去,做了已經很久沒有再出現過的那個噩夢……

  眼睫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倏地睜開還浮腫的眼皮子,發現天已大亮。

  魏劭也沒走,依舊躺在床上,擁她而眠。

  她只稍稍動了一下,他便睜開了眼睛。

  他的目光清明,但兩側臉頰冒出的青色胡茬卻是昨夜並沒睡好的跡象。

  兩人四目相對。

  “你今日不是要走嗎?怎不叫醒我?”

  小喬的聲音還帶著濃濃的鼻音。

  回憶起昨夜自己在他懷裡崩潰掉似的哭個不停的一幕,她的心裡掠過一絲羞慚。

  甚至有些不敢和他對望。垂下眼皮,喃喃地問。

  “我不放心你。”

  魏劭凝視著她,說道。

  ……

  魏劭取消了原本今日離開的計劃。

  整整一個白天,他哪裡也沒去,一直留在房裡陪著小喬和腓腓。

  又一個黑夜,以它不疾不徐的步調降臨了。

  房裡掌著明亮的燈火。

  魏劭面朝里,側臥在外。

  小喬在床的里側。

  兩人的中間,躺著剛剛洗過澡的腓腓。

  腓腓已經忘記了昨夜被狠心的父親給趕走的委屈。

  當時她無論怎麼哭,娘親就是不來哄她。

  現在好了,她躺在兩人的中間,快樂地搖晃著手腕上戴著的小銀鐺,心滿意足地蹬著腿。肚子餓了,就拱向香香軟軟的娘親,尋她哺辱。

  魏劭默默地望著眼前的一幕。

  她今早眼皮子的浮腫已經消了下去,烏髮如雲般地堆散在枕上。

  雖已是孩子的母親了,但那張美的能叫這天下任何男子都為之停駐視線的面龐上,卻依舊帶著少女的清麗氣息。

  魏劭最愛的,其實還是她的那雙眼睛。

  他至今還記得,和她成親的那個晚上,第一眼在喜堂裡面對面見到她的時候,她那雙漂亮而靈動的眼眸,曾給他留下了怎樣的深刻印象。

  這大約也是後來,他偏愛碰觸親吻她眼皮子的緣故了。

  腓腓吃飽了,閉上眼睛,漸漸睡了過去。

  因為方才吸的用力,她的脖頸里又積了一層的汗。

  小喬抬起眼睛:“夫君,替我遞塊帕子……”

  她半啟朱唇,睜大眼睛,看著魏劭忽然朝自己傾身,慢慢地靠了過來。

  隔著身下的腓腓,兩人的唇接在了一起。

  小喬睫毛輕顫,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承受著來自於他的這個突然又溫柔的吻。

  “蠻蠻,莫怪我……”

  二人耳鬢廝磨,魏劭低低地喘息,“我知我本非你良人……你再給我些時日,可好?”

  第150章

  小喬慢慢地睜開眼睛。

  魏劭忽牽著她手,從床上下來。

  小喬被帶到了他的那間書房裡。

  他入內,亮起燈火。

  小喬略微困惑地看著。見他從一個秘屜里取出一隻匣子。

  正是她極其熟悉、就在數晚之前還剛剛見到過的那隻。

  魏劭捧匣子置於案上,自己坐於後,熟練地開啟匣蓋,示意小喬靠近。

  小喬慢慢地走了過去。

  內里,果然是那晚上她曾於門外窺過的那面舊幟。

  摺疊的整整齊齊,置於匣內。

  “蠻蠻,你從前不是一直想知道這匣里放的是為何物嗎?乃我父親當年的令旗。這上面的血,便是我父親死前所染。這件遺物,多年以來我一直收藏……”

  魏劭的視線停留在舊幟上,緩緩地道。

  小喬屏住呼吸,慢慢抬起眼睛,看向魏劭。

  他目光幽遠而空洞,仿佛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當年我父與你祖父奉朝廷之命,同伐李肅。李肅勢大。雙方戰前盟約為誓,約定從東西兩側同時進攻。我父親出於對你祖父的信任,是以完全按照有應援的方式進行調兵布陣。到了約定時刻,我父親照計劃出兵後,還相信你的祖父會如約到位……”

  他的視線落到小喬的臉上,手慢慢地捏成了拳,手背上的幾道青筋,漸漸凸迸而起。

  “我的殺父殺兄仇人乃是李肅,你喬家不過背信違約罷了。戰無義戰,不敵而死,無須怨人。但你可知,倘若那時候,你祖父哪怕是告一聲他戰前退出的消息,我父親臨時改變戰策,即便最後依舊落敗,未必也會敗到如當日那般慘烈的地步!我父兄二人孤軍難敵,死於亂箭之陣,隨同的五萬魏家軍士,幾全軍覆沒,最後回來的,不過寥寥數千殘兵。”

  他閉目,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蠻蠻,設身處地,為人兒子,倘若換成是你,難道你能無動於衷?”

  他一字一字地道。

  小喬慢慢地朝他走去,跪在了他坐塌的側旁,握住他的手,喃喃地道:“對不起,對不起——”

  魏劭原本緊緊捏著的拳,緩緩地鬆開。

  “和你無關,你無需道歉。”

  他沉默了片刻。

  “蠻蠻,不欲瞞你,我知當年事和你父親無關,只是直至今日,對你喬姓,我依舊無法排解恨意。哪怕那日我叫魏梁以你之名去兗州為你父親送賀禮,當時我想的最多的,也是為了讓你歡喜……”

  “當年事的元兇,你的祖父已經死了。我便猜想,祖母應是看出我戾氣衝心,執念過重,盼我做個心胸寬廣之人,正好你喬家以婚姻求好,這才答應了當初的婚事。”

  “不管我這猜想是對,抑或另有隱情,蠻蠻,我天性所求本是快意恩仇,隨心所欲。為你,我能忍。但要我徹底放下恨意,須知這於我來說,太難了。終其我一生,或許未必都能做到如祖母那般豁達的境地。”

  他拿開了小喬的雙手,起身。

  小喬雙手從他手背滑落,視線隨他身影,怔怔地看他走到了窗前,推窗背向自己而立。

  “蠻蠻,我非良人,知從你嫁我至今一直求全,你已盡善,最近這些時日,更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和委屈。我亦心知,倘我一日不能放下恨意,你我便一日不能真正無間。”

  “容我多些時日,慢慢想清楚。”

  他回過頭,注視著小喬,眸光凝峻,緩緩地說道。

  ……

  魏劭次日離了漁陽。

  七月底,魏劭以李典都督泰山軍事,駐兵章丘,指青州;李崇張儉都督沛地諸軍事,指徐州;自己親督譙郡,劍指琅琊,兵分三路,擬分路同時出擊,各個擊破。

  消息傳出,天下皆震動,萬萬沒有想到,魏劭竟然如此便對琅琊漢室公然發動了進攻。

  琅琊朝廷匆忙調兵遣將,軍事全力應對以外,王霸董成等人檄文不斷,摛藻繪句,文采斐然,公告天下,痛罵魏劭逆天而行,是為謀逆,斥他為幸遜之後的不二逆賊,號召天下諸侯勤王,共伐之。

  琅琊朝廷檄文發遍天下之時,八月中,李典攻下了昌邑,迅速切斷琅琊朝廷與青州的聯繫。

  八月底,南路的李崇張儉奪下徐州。

  九月上旬,魏劭攻破陽都,兵鋒直指琅琊朝廷。

  最後一戰,一觸即發。

  ……

  發生在古齊魯大地上的這場戰事,震動了九州。

  衛道者痛罵魏劭為亂臣賊子,天必譴之。

  南方豫州蓋照、廬江宋陵、江夏劉筌、長沙吳璠,諸多地方諸侯,短短一個月內,效仿漢中樂正,趁機先後分別稱帝建國。

  南方瘟疫尚未過,黃州、彭澤又逢災荒,白米萬錢一斛尚不能買,民不聊生。便有長江水賊陳英借妖道道術,自稱天王轉世,打著天道旗號糾合流民,凡攻下一地,如蝗蟲過境,不順者一概被冠以觸犯天條之罪加以屠殺,更以人屍為軍糧,稱“早攻城,晚食肉”,如此激勵部下,短短數月,竟糾合至了十數萬之眾,自號陳天王,越過長江逼向富庶的淮揚,來勢洶洶。

  南方大亂。

  但在漁陽,一切卻和平常沒什麼兩樣。民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茶餘飯後,閒談幾聲君侯攻伐琅琊事罷了。

  所謂漢室劉姓正統的影響力,在北方,早已經一落千丈。

  尋常百姓人家,誰管天下為何姓氏,所求不過為飯飽衣暖。

  魏劭統一北方的這數年裡,地方任用賢能,廢除苛法,減免賦役。亂世之中,庇他們有口飯吃,過上安穩日子,他們便認魏氏君侯為天。

  就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

  ……

  洛陽大明寺里,有一著名高僧伽曇,年輕時從天竺來到洛陽,留居數十年,從事譯經、宣講佛法。

  去年魏劭占洛陽後,徐夫人聽聞伽曇之名,派專人請他來漁陽宣法,伽曇欣然應邀而來。

  九月十五,適逢金龍寺一年一度的法會,高僧伽曇開壇講法,是以盛況更勝往昔,連做七天。

  徐夫人帶朱氏去了金龍寺聽法。

  小喬未去,留在家中照料腓腓。

  腓腓六七個月大了,長出辱牙,上個月開始,小喬安排她漸漸斷辱,開始輔食。

  腓腓起先很是抗拒,一個月下來,如今漸漸也習慣了新的吃食。

  這晚上,到了腓腓飯點,春娘端來一碗以羊辱調和的肉糜粥,餵飽了腓腓後,小喬陪她玩耍片刻。

  戌時,見她漸漸犯困,哄睡了她,自己也覺得累,便打發掉辱母侍女,自己跟著閉門上床,房裡只留春娘陪夜。

  她睡了一覺,醒來半夜了。

  四周靜悄悄的。

  女兒睡的很穩,春娘均勻的呼吸聲也清晰地傳入小喬的耳里。

  小喬閉上眼睛,想再繼續入睡,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魏劭攻琅琊,一開始雖頂了個謀逆的罵名,但這種罵名,隨著他的順利推進和南方諸多諸侯自立為帝,已漸漸塵囂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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