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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劭原本並不看她。

  慢慢將視線定在她的臉上。

  他盯著她,眸里目色陰暗,眉頭皺了起來。

  “我所求的,不過是安心兩字。”她慢慢地道。

  “今日你我關係到了這一步,你罵我處心積慮,原也沒錯。只是夫君,從前那樣的情況之下,你我談何交心?既無交心,又何來的信任,能叫我放心將自己和我母家人的性命全都交付於你?”

  “即便是到了此刻,我依然不認為我當時那麼做是錯誤。只是我那時沒有想到,到了後來,夫君你會為我做出如此的退步,給了我一心想要的允諾。如今你恨我,也是人之常情。”

  “我確實負了你,負那夜你追我至信都郊外驛舍的一腔赤誠。”

  說出這一句話,她腔內陣陣發悶,胸前雙辱,更似隨她情緒,忽然間辱水仿佛洶湧而出,脹痛不已。

  她側身,長長地釋出了一口氣,等著情緒稍稍平復。

  “我來,是向你致歉。為我從前引你真心對我,你給了,我自己卻未同等付出。”

  “倘若從前,我是以喬女之心入了你家,那麼從今開始,我便是你的妻,腓腓的母親。”

  她說完話,周圍便安靜了下來。

  有辱黃色的香木花絮從樹冠間隨風飄落,無聲地沾在了她的發頂,也落於他的肩膀之上。

  魏劭一動不動。

  “腓腓快三個月大,極惹人愛憐,我對她日思夜想。我這就動身,上路回漁陽了。”

  小喬忽然道,朝他微微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那張不見血色,即便是笑容也不能完全遮掩住憔悴之色的面容,在他的面前倏地轉了過去。

  魏劭仿佛才回過神來,看著前方那個正在離去的天青色亭亭背影。

  她走的很快,腳步越來越快。

  仿佛只在他的一個眨眼之間,便消失在了宮道的盡頭。

  ……

  馬車都還停在皇宮的朱雀門外。

  小喬在春娘的陪伴下,安靜地離開了洛陽,就和來的時候一樣。

  六月初,她順利回到了漁陽。

  一進門,不顧旅途疲累,換去衣裳,飛快地洗了把臉和手,立刻便去了北屋。

  一個多月不見,腓腓似又大了些,睜大一雙漂亮的圓圓眼睛,起先仿佛沒有認出小喬,只是看著她。

  “小女君,你娘親回了!”

  辱母著急,不停地在旁提醒。

  可是腓腓依舊仿佛沒有認出她。

  小喬朝腓腓伸出手。手指一下就被她捉住,緊緊地抓著。

  她的力氣很大,母女肌膚相觸。

  “腓腓——”

  小喬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女兒粉嘟嘟的柔嫩面頰,喚了聲她的名字。

  腓腓一下辨出了母親才有的那道柔軟的熟悉嗓音,立刻變得歡喜,嘴裡咿咿呀呀,小胳膊晃著,探身朝小喬伸出來另只手,手腕上戴著的那隻鏤有福紋的老銀鐺發出悅耳的輕微碰擊之聲。

  小喬立刻接過女兒,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在了懷裡,貪婪地聞著她身上散出的那種熟悉的淡淡辱香味道。

  所有的疲倦和酸楚,瞬間蕩然無存。一顆心裡,充滿了柔軟的憐惜和歉疚之情。

  生產後她的辱汁很多,又甘甜,腓腓似乎更喜歡吃母親的辱,所以之前徐夫人雖也預備了兩個辱母,但一直都是小喬自己餵養。

  出門後,她不舍就此斷了女兒的辱,在春娘指導下,每天都會定時排擠,免得因脹久了而斷辱。

  此刻終於再次將女兒抱回在了懷裡,辱汁又涌了出來。

  仿佛聞到了來自母親的辱香味道,腓腓立刻朝她胸前湊了過來。

  小喬接過溫巾解衣輕輕拭了一遍,哺辱女兒。

  腓腓肉肉小手緊緊地抓住小喬的衣襟,閉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吞咽,吞的咕咚作響,吃飽後,在小喬懷裡睡了過去。

  第146章

  小喬將女兒繼續抱於懷中,等她睡熟了,才輕輕地放到了床上。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小傢伙肉嘟嘟,睡覺時脖頸胳膊窩裡愛出汗。

  小喬展開一條適合這初夏天氣的薄衾,蓋住女兒身子,留辱母在旁照管,到了徐夫人的跟前。

  方才她來北屋,本第一時間先去見了徐夫人。

  徐夫人不過問了兩句路上的情形,先便打發她去看腓腓。

  此刻她正在小喬從前給她建的那個花房裡,澆著一叢去年新移栽過來的稽山重台薔薇。

  庭院裡生機勃勃。薔薇青翠的枝葉上沾了水珠,枝頭打著各色花骨朵,尚未展苞,吐露的芬芳便已引來幾隻撲戲其間的蜂蝶,一隻圓背金點黑色天牛忽然從斜斜里飛了過來,撞到徐夫人的身上,“啪”的仰面掉在泥地里,不住地振翅,劃拉著須腳,發出嗡嗡的聲音,笨拙地一次次努力,想翻身再次飛起,卻徒勞無功。

  那隻貓兒,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裡鑽了出來,敏捷地撲了上去,一爪子摁住了,聞了聞,撥拉著玩兒。

  徐夫人抱開貓兒,將蟲子翻了個背。

  天牛在泥地里爬了幾步,振翅“嗡”的一聲,再次飛了起來,黑色圓點在空中划過一道弧線,消失在了花叢里。

  “腓腓睡了嗎?”

  徐夫人收回目光,微笑問。

  “睡了。”

  小喬應。

  “祖母……”

  她又喚了一聲,喉嚨里仿佛有無數的話想說。

  卻無從說起。

  “替我遞把剪子。”徐夫人說。

  小喬從鍾媼手裡接過,遞了上去。

  徐夫人接過花剪,小心地剪去一簇留了白色蟲卵的敗葉。

  “我都知道了。”她一邊修剪枝葉,一邊說道,“劭兒能克制,這便好。我聽說你父親雙目失明,如今如何了?”

  “他無大礙了。慢慢調治,想必往後目視也能恢復。”

  小喬忍住心裡的難過,說道。

  徐夫人停下了剪,仿佛在回憶往事:“我還記得從前你父親來幽州的情景,儒雅宏達,我印象深刻。十數年了,光陰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

  小喬心中忽然慢慢地浮出了一個朦朦朧朧的念頭。

  想問這位她無比敬重,也無比孺慕的老婦人,為何當初願意接納喬家求好,讓她唯一的愛孫娶一個來自喬家的女兒。

  “劭兒沒說什麼時候能回?”

  徐夫人忽問。

  “漢中釁戰,他應忙於備戰,恐怕一時還回不來……”

  小喬回過了神兒,忙應道。

  徐夫人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

  小喬迎上了她的目光,並無退避。

  “你剛回來,路上辛苦,先去好生休息。等明日養好了精神,再抱腓腓回西屋吧。”

  徐夫人端詳了她片刻,點了點頭,面上露出微笑。

  ……

  自古起,軍中便設專門的行軍從事,錄檢陣亡士兵名單,於戰後對家屬予以撫恤。

  雖有古法,然,真正能實施的,也只有盛世皇朝,或聖賢理想中的仁義之師。

  生逢亂世,烽火連年,兵凶戰危,死的人太多了,人命真正輕賤如同糙芥。

  遇大戰,陣亡士兵屍體交錯,更是如同堆丘。

  甚至,當軍糧匱乏,便拿死去士兵的屍體或劫掠百姓充當軍糧,這樣的事也屢見不鮮。

  當打仗和死人已成了如同吃飯喝水般的日常存在,即便在魏劭軍中,逢連綿戰事,也不能做到能將每一個陣亡士兵的姓名檢錄下來。

  更多的母親和妻子,只能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望穿雙目,直到絕望。

  隨魏梁同去兗州死去的一十六名隨衛,名錄齊備。其中有幾人是漁陽人氏,都出自普通民戶。

  噩耗早些已隨軍中撫恤傳至家人處。以普通陣亡論。

  小喬從自己的嫁妝里另備了一份足夠能讓死亡隨衛家人度日的額外撫恤,派人分送。

  她沒有親自上門撫慰。

  地位尊卑的天然不對等,決定了即便那些隨衛家人知道兒子或丈夫的真正死因,心怨,能夠表露出來的,想必也就只有感激和惶恐。

  數日後,她只去探望了魏梁的母親和妻子。

  在洛陽,她與魏梁臨辭,魏梁曾特意說,女君回漁陽,若見到老母,勿告她自己曾受傷瀕危的事。

  ……

  已經差不多一年半沒見到兒子的面了。

  忽從女君口中得知魏梁過些時候應就能歸家探親了,魏梁母親和妻子十分的歡喜。

  對女君上門來看望,更是感激不盡。

  小喬告辭的時候,魏梁母親不顧年邁,執意相送到了門口。

  小喬回家路上,眼前浮現出片刻前魏梁母親和妻子喜氣洋洋的笑臉,心中五味雜陳。

  馬車在街上徐徐而行,漸漸靠近城北的魏府,到了門口,停了下來。

  小喬被春娘扶下馬車,一眼看到大門右側石礎旁的拴馬樁上,拴了一匹黑色的大宛駿騅。

  烏騅高大雄壯,四蹄修長,渾身油光水滑,仿佛剛停下來沒多久似的,肩頸處汗水淋淋。

  馬奴在旁,正為它擦拭汗水。

  “男君的馬!”

  春娘一眼便認了出來,脫口而出,聲音充滿驚喜。

  小喬心口一跳,渾身血液仿佛忽然間加速了流動。

  門房看到馬車回來了,忙上前迎接:“女君可回了!男君方也回了!就和女君前腳後步!”

  春娘挽住小喬胳膊,急急地幾乎是拖著她進了大門,一路徑直往西屋去,直到到了院門之外,才停了下來。

  腳步有些快了,停下後,小喬略喘息。

  礎階下站了一溜的僕婦侍女。林媼在院門口張望,忽看到小喬,匆匆迎了出來,笑容滿面,壓低聲道:“男君回了!就在房裡!小女君睡著,男君在旁,看她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唉喲,心都要化了……”

  春娘目露喜色。繼續送小喬到了礎階下,幫她將方才被風吹的略散的鬢髮捋到耳後,端詳了下她,方微笑著,柔聲道:“女君今日很美。進屋去吧。”

  小喬停於門口,對著那扇虛掩著的門,定了定神,輕輕推開,走了進去。

  ……

  這個舒展小手小腳酣睡在他眼皮子底下,嬌弱漂亮的像朵小花兒似的雪團小人兒,竟就是他魏劭的女兒?

  魏劭挨著半邊身坐於床畔,傾身向里,屏住呼吸低頭望著床上睡著了的那個小小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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