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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車馬,從晉陽出發後一路北上,往中山國國都盧奴的方向駛去。

  路上走的很慢。

  這行車馬在南下時候光鮮無比。

  如今北歸,黯淡無光。

  同行的隨從侍女僕婦,人人噤若寒蟬,神色乃至若喪考妣。

  他們都是左馮翊公夫人蘇氏的奴僕隨從,依附蘇氏而生。

  蘇氏就是他們的天。

  人人都知,中山國蘇家的女兒,生而帶天賦之異象,有極貴之命格。

  “極貴”,能貴到什麼樣的地步,心照不宣。

  他們對此深信不疑,忠心耿耿,一路追隨。從十幾年前蘇氏出嫁洛陽開始,直到如今。

  就在上月,剛從盧奴出發南下的時候,他們還是振奮無比的。

  在盧奴深居了半年之久的夫人,終於再次南下,要去往洛陽了。

  當年洛陽玉樓夫人最是風光的時候,享的榮華和受的追捧,他們至今記憶猶新。乃至到了今日,提起來還是與有榮焉。

  夫人那時候,離那句判詞,一度如此接近。

  不想後來,劉利死去,夫人孀居。

  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失去信心。

  因為夫人還在。

  無論遇到什麼挫折,只要看到她揚起下巴的那張永遠帶著令他們看不懂的,卻如女王般驕傲之態的臉,他們就會甘願俯伏在她腳下,信心再一次地膨脹,充滿了力量。

  到了今天,那個做了十幾年的美夢,卻在一夕之間,似如幻影破碎了。

  人人眼前一片灰暗。

  十來天后,行至常山郡,離盧奴越來越近,這隊人馬,漸漸地開始人心浮動了。

  他們的心底里,關於夫人傳說中的“極貴命格”的懷疑種子,也在慢慢地孳生,蔓延。

  沒有人能清楚地知道,在晉陽停留的最後那些天裡,在夫人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據說,夫人因為得罪狠了燕侯魏劭,遭了他的殘忍處罰。

  雖然不知道到底受了什麼處罰,但流言已經開始暗地傳播。

  夫人毀容了!

  這對於一個因美色揚名於洛陽的貴族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人人都清楚。

  更何況,從夫人那夜蒙頭蓋臉連夜上了馬車離開晉陽後,一路就再也沒有露過臉了。

  一切消息都只靠她身邊的那個蘇媼傳達。

  她乘的那輛馬車葉門窗緊閉,散發著一股沉沉死氣。如同一具覆著華美外表的棺槨,即便在白天,也讓人入目不適。

  他們開始懷疑,焦慮,惶恐。

  倘若這是真的,那麼他們往後,還能有什麼前途和希望?

  蘇媼數日前,嚴厲處置了兩個被她抓到的在背後非議主人的婢女。

  但依然擋不住謠言。

  直到這天,他們暫停在了常山郡。

  一停就是三天。夫人在驛舍里,依舊沒有露面。

  三天之後,就在人心變得愈發惶惶的時候,已經多日沒有露面的夫人,忽然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看到夫人的時候,他們無不驚呆。

  玉樓夫人高髻華服,妝容美艷,一如往日風采。

  她的面上,戴了一隻蝶翅形狀的半面之罩。

  蝶罩以赤金打造,鑲以寶石,無比精緻,橫覆在她面龐中間,露出妙目和朱紅菱唇,獨獨遮蓋住了鼻部。

  非但無損於她的容貌,反而憑添了一絲神秘氣息。

  她兩道凌厲眸光從蝴蝶金罩的上方掃向對面的婢女僕從,人人打了個寒噤,紛紛低下了頭。

  “去往洛陽。”

  隨她在側的蘇媼,如此說道。

  ……

  路上行了十來日,魏劭一行人,這日入了信都。

  公孫羊前幾日便到了。信都留將和信都令自然也知魏劭近日將抵。

  但魏劭並未告知他們具體行程,更未傳訊命出城相迎。

  是以這日傍晚進入城池,不過是兩輛馬車,前後數十名護衛而已。

  雖也招來了路人側目,但並未引發多大的動靜,更不知道入城的這一行人,到底是何身份。

  信都民眾是在當夜,仰頭看到信宮裡那座入夜便化為漆黑的檀台,猶如從前君侯大婚時候那般亮起了一盞一盞的明燈,這才知道,原來君侯入城。

  ……

  魏劭前腳才入信宮,後腳,聞訊的公孫羊、信都守將裴漸以及信都令等人,便火速趕來拜見。

  魏劭自然去了。

  小喬早見慣不怪,知道這一見,沒半個時辰別想他回來,入了從前住過的she陽居,自管安頓。

  信宮裡的僕婦俱來拜見。

  一番忙碌,安頓下來,掌燈時分,春娘來喚,說晚膳備好了。

  魏劭還沒回。

  小喬吩咐等他回了再一起用飯。

  等著也是無事,小喬坐了下來,整理回看之前大喬寫來的書信。

  去年底,從她那趟南下歸來,轉眼大半年過去了。

  小喬和大喬雖未再有機會見面,但中間通過一次書信。

  路途迢迢,南北相望,中間又不知道要穿過多少塊被割據的地界,信件輾轉很不容易。

  三月間小喬在晉陽,估摸大喬已經生了孩子,那時因記掛,也顧不得別的,曾寫過一封信,叫賈偲替自己派人送去靈璧。問孩子的情況,也問淮水一帶的戰況。

  兩個月前,小喬終於收到大喬的這封回信。

  大喬在信里說,她年初順利生了個兒子,當時比彘欣喜若狂。

  在她寫信給小喬的時候,兒子滿月剛過,可愛無比。

  比彘對孩子愛若珍寶,對她更是不改初心。她過的很好。

  但是關於小喬問的戰況,大喬雖然語氣輕鬆,也只是寥寥地提了幾句,但透過字裡行間,小喬還是讀出了些大喬的隱憂。

  大喬說,年初薛泰死後,薛泰長子薛庵興兵前來復仇,起先兩次,都被比彘擊退了。

  第三次,雙方相持多日,最後戰於彭城之野。就在比彘將獲全勝之時,楊信忽然領兵從後攻擊靈壁。

  比彘被迫匆忙回兵,守住靈壁。

  一向與薛泰為敵的楊信不知為何,此次竟似與薛庵同盟,南北一道包夾靈壁。

  不過,大喬又說,好在比彘防守嚴密,楊信和薛庵一時也奈何不了他,最後相繼撤兵。

  淮水一帶,暫時便形成了楊信、薛庵和比彘三方對峙的情況。

  她和比彘都很好,大喬讓小喬放心,不必牽掛。

  ……

  如今一晃,又幾個月過去了。

  小喬再讀一遍大喬的這封信,出神之際,忽聽外頭春娘喚“男君”的聲,抬起頭,見魏劭大步進來了。忙收起信。

  “在看什麼?”

  魏劭到她近前。

  小喬本不欲多說,見他兩隻眼睛盯著,心想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便道:“我阿姐數月前來的信而已。方才無事,拿出來再看了一眼。”

  小喬說完,將信收回在了匣里。

  魏劭兩道目光投在她的臉上:“說什麼了?方才見你出神。”

  “無它,”小喬笑道,“阿姐年初喜獲麟兒,如今應也有五六個月大了,想想都招人疼愛。可惜路途迢迢,否則我真想再去靈璧一趟,抱抱我的侄兒。”

  魏劭微微挑了挑眉:“旁人娃娃有什麼可抱的。你給我也生娃娃,不就有的抱了?”

  小喬有點不滿:“阿姐孩子怎是旁人娃娃?叫我姨母的!”

  “好,好,我說錯話了!”

  魏劭笑了笑。

  “我阿姐信里還提了句,說楊信如今仿似和薛泰家的兒子結成了同盟,竟兩邊夾攻我姐夫。楊信先前和薛家交惡已久,如今怎又結盟了?夫君你可知曉此事?”

  既然已經提起,小喬便順口問了一聲。

  他知道的,自然比自己多。

  魏劭面不改色。

  “流民首……”

  他看了眼小喬,改口:“比彘殺薛泰,結仇於薛家。薛庵意圖復仇,求好楊信也未可知。”

  說罷,見小喬微微蹙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蠻蠻,方才被他們拉住,說了大堆的事。我餓了。”

  小喬知他一向看不起比彘。何況從前那次,接自己的時候,和比彘一見面就打了一架。見他此刻似乎不欲多說,便也不問了,免得他起誤會,以為自己想叫他出手助比彘。便道:“正等你用飯呢。”

  第120章

  冀州有九郡七十八縣,拱衛北面幽州,往南,直面黃河流域各州,無論從地理還是戰略位置來說,對於魏劭都十分重要。

  從去年年初開始,魏劭就忙於并州之戰,又西征,一直沒再親蒞冀州。如今平西完畢,暫無別事,回幽州之前,自然要過冀州。

  他此行的目的,便是巡地,會冀州各地太守、縣令,以及守將。

  到了後的次日早,他忙碌了起來。白天小喬幾乎見不著他的面。

  各地太守陸續趕來,拜會君侯。

  除了到的第一個晚上,小喬和魏劭一道吃了頓晚飯。後來接連數日,小喬都是一個人吃的晚飯。

  信宮裡每晚夜宴,魏劭回來都很晚。

  小喬也沒指望過魏劭帶自己來這裡是為了度假,或者製造什麼驚喜的。

  最多也就剛開始上路的時候,她還稍稍那麼地暗自憧憬了一下。

  畢竟這裡是兩人初次見面、成婚的地方。

  但到了這裡後,她就掐滅了這個念頭。

  也算不上有什麼失望。

  反正她也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打發時間。

  白天有時候像從前那樣登檀台,看著各色人等在信宮裡進進出出,步履匆匆。

  或者,也出去逛逛。

  當然,邊上必定會有賈偲護衛著。

  賈偲到了如今,和她漸漸也已經熟悉了起來。

  他最多應該也就二十五六歲,以前卻總給小喬一種老氣橫秋的感覺。

  大抵是因為他年紀輕輕就擔任虎賁校尉,而且,沉默寡言。

  對著小喬,他絕不會多說一句不必要的話。

  也極少會正眼看她。

  但現在,護送小喬外出的時候,他的態度雖然依舊恭恭敬敬,但遇到小喬問他什麼,他也會和她搭上幾句話了。

  ……

  時間過的頗快,仿佛一轉眼,七八天就過去了。

  終於這天天擦黑的時候,魏劭的身影出現在了she陽居里。

  他說他的事情完畢了,明天就回漁陽。

  兩人一道吃了頓晚飯。

  飯畢,回房,掌燈。魏劭忽然想是想了起來,道:“這些天我只顧自己忙碌,一直沒陪你。你沒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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