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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喬等了一會兒,便轉頭脫開了他的手,抓住浴桶邊緣,自己從水裡爬了出去,迅速以衣掩身出了浴房。

  她整理完畢,上床躺了下去。過了好些時候,魏劭才出來,臉色有些臭。

  當夜兩人同床而眠。他似先前在家兩人冷戰時候的樣子,沒有碰她。

  第二天早上,小喬醒來,有臉生的侍女捧著全套的錦衣袿裳進來,服侍她洗漱穿衣。

  衣衫不整了兩天之後,小喬今天終於能夠穿齊衣裳,也是要謝謝魏劭的大恩大德了。

  她梳洗完畢,下人抬進來一張食案。魏劭也隨之而入。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兩人相對而坐,大眼瞪小眼地吃了一餐早飯。

  食案被抬走後,魏劭終於說話了:“我今日先動身去往晉陽。你先在驛舍里住下來,等春娘到了你再上路。不必趕,慢慢過來便是了。我讓賈偲領五百士兵護送你。”

  小喬道:“謝夫君安排周到。”

  魏劭見她連眼睛都沒抬起來看自己,想昨晚她不和自己同浴的一幕,霍然站了起來,待抬腳而去,終於還是忍了下來,轉頭又道:“非我不與你同行。而是晉陽那邊出了點事,等著我過去。我也不想你趕路過於辛苦,故留賈虎賁帶五百精兵送你過去。你莫擔心,一路必定無虞。”

  小喬道:“正事要緊,夫君儘管先去。”

  魏劭忍下胸中翻騰的氣,轉頭而去。

  ……

  魏劭早上果然離了涿郡,留下小喬在驛舍里。郡守夫人白天來拜望小喬,在旁陪侍。到了傍晚,春娘和兩個侍女坐著馬車,從後終於也趕了上來與小喬碰在一起。在驛舍里又過了一夜,第二天,小喬改坐一輛內廂足足能容十來人的舒適大車,在賈偲和五百軍士的護送之下,上路往晉陽而去。

  幽州至晉陽的大片地方,如今都是隸屬於魏劭,是以一路暢行無阻。過代郡、入平城,經過雁門郡,便是并州了。小喬路上也不趕,白天行路,天黑便宿,這樣不緊不慢,差不多走了二十五六日,到了三月初的時候,終於靠近了晉陽城。

  小喬抵達晉陽古城的這一天,天氣很好。風迎面吹來,已經帶了一種春天的氣息。

  她這一路雖走的不緊不慢,但畢竟每天都在道上行走,少不了顛簸,將近一個月下來,人早就感到乏了,漸漸也想早些到了才好。

  今日終於要入城了。她和春娘同坐車廂里,推開望窗,眺望窗外泛出了新綠的原野,心情漸漸地也有些雀躍起來,一路順順噹噹,穿過護城河,進了城門。

  馬車穿過井然街市,將她送到了一座位於城池正北的門舍森嚴的屋邸前,停了下來。

  這裡便是晉陽衙署,魏劭過來後的居治之所。

  早有管事得知女君今日抵達,早早地帶了下人在門外等候,見馬車上下來一個貌美小婦人,知是燕侯夫人,迎奉而入。

  小喬入內,得知魏劭不在晉陽城裡,人去了西河郡。

  “君侯五六日前離城,想必這兩日,應也快回了。”

  管事見女君剛來,就見不到君侯,恐失望,還特意解釋了一番。

  小喬含笑點頭。當天白天,忙著安置行裝。入夜沐浴過後早早地歇了,當晚睡了一覺,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來,感到神清氣慡,一路的疲乏都消除殆盡。

  魏劭不在,小喬初來乍到,也沒什麼事。起頭幾天,吃了睡,睡了吃,在宅邸里逛逛,發個呆,一天時間也就過去了。

  過了兩天,春娘說那日進城的時候,看到街畔有家鋪子掛出來售賣的羔皮看起來不錯。當時就想著,買幾張過來做冬日的護膝,也是極好的。怕天氣漸暖要收了去,想趁今日,過去挑一挑。

  小喬本就無所事事,換了尋常衣裳,戴了冪蘺,便與春娘一道出了門。

  管事知女君要去的那一帶城南平民聚居,恐有失,親自領路護送。

  小喬坐了馬車出門,漸漸靠近集市後,便下來步行。一路慢慢地閒逛,找到了春娘那日看到過的售賣羔皮的攤子,挑了四五張,付了錢,收了起來,又一路慢慢閒逛回去,順手買了些雜物。預備要走的時候,忽然看到集市道旁聚了許多的人,一個中年漢子一邊敲著銅鑼,一邊大聲吆喝招攬。原來是個販賣奴隸的攤子。被賣之人,有男有女。男披髮,女結錐,全都是不知道哪裡擄來的羌人。一個個都蓬頭垢面,雙手被捆。身上衣衫襤褸,幾個女子更是衣不蔽體,露出布滿了一道道灰黑色污痕的胸腹,被圍來的路人盯著指指點點,目光中儘是猥褻。那幾個羌女卻神色木然,猶如泥胎木雕,沒有半點反應。

  晉陽為太原郡郡治所在。古曾為趙國都城,與范陽、漁陽、信都等同為北方著名都會。居民除了漢人,也雜居從祖先起便歸化了的羌胡人。

  羌人自古起,吃苦耐勞。婦人產子,亦不避風雪,性堅強而勇猛。以戰死為吉利,病終為不祥,稱得上一個勇而富有朝氣的民族。只是這百年來,與漢室衝突不斷。如今這些已經歸化了的羌胡人地位低下,大多淪為奴戶或蔭戶。尤其先前,陳翔占據并州的幾十年間,或被強行發遣征戰,或遭大肆侵奪,情狀悲慘。

  管事見女君腳步遲緩下來,慌忙遮擋,不欲讓小喬看,道:“這些都是下賤的羌胡,想是得罪了家主,才被送到集市發賣。女君莫望,免得污了眼睛。”

  小喬問:“這裡一直這樣公然在集市叫賣羌奴?”

  管事道:“歷來如此,是個慣例。”

  小喬皺了皺眉,再看了眼那幾個衣不蔽體的羌女,遲疑了下,終還是轉身離去。剛走幾步,忽聽到身後一陣喧譁,看到裡頭一個十來歲的羌人少年從地上爬了起來,衝過去狠狠地咬住一個作勢上來要買,實際伸手去捏年輕羌女胸脯的男子手腕。死死地咬住不放。

  男子吃痛,大聲地嚎叫,終於被人分開,手腕已經出了血。那個叫賣的中年男子大怒,命人將那少年撲壓在地,自己抽出鞭子,一邊大罵,一邊當頭夾腦狠狠地抽個不停。

  那少年十分倔強,雙目she出怒火,口中用不大純熟的漢話高聲嚷道:“我們無主!我和我阿姐是在家中後山放羊之時,被這壞人捉走的……”

  中年男子大怒,也不抽鞭了,上去一腳,便重重踹在少年頭上,咬牙切齒罵道:“賤奴!叫你再胡言亂語!”

  少年頭破血流,腦袋被那男子靴子死死踩在地上,身軀依舊在不停扭動掙扎。一旁那個原本神色木然的年輕羌女忽然放聲痛哭,也撲了過來,跪在地上,不住地向那中年男子磕頭求饒。

  周圍人越聚越多,其中有一行四五個人,均做當地人的普通裝扮,當中是個青年男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眉宇英氣,目光明亮,望著此情此景,眸底霾色漸漸濃重。

  他近旁幾個隨從,更早已經怒不可遏。

  從人里,姜猛脾氣最為暴烈,額頭青筋暴起,咬牙切齒道:“漢人竟欺我族人至此!”猛地握緊拳頭就要上去,卻被那年輕男子阻攔,停下了腳步。

  第100章

  姜猛循著領人雕莫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個面罩冥蘺的女子在身旁數人的持護之下朝那牙人走了過去。

  ……

  西部漢羌積怨一向深重。

  但與匈奴矛盾有所不同,除了存在雙方爭奪空間的客觀原因,也有漢室統治失當的歷史緣由。

  方才一幕,小喬雖看不過眼去,但考慮到既然一向都是如此,自己初來乍到,雖有魏劭為靠,也不好輕易觸動這些當地豪強的既得利益,所以遲疑過後,終還是決定離開。

  卻沒想到又出了這樣的一樁事。聽到那個少年叫著“阿姐”,為了那個羌女遭如此的毒打,還依然不肯服軟,不知為何,便想起了自己的阿弟喬慈,如何還能忍的下,轉身便回來快步走了過去。

  管事見女君不聽己勸,看起來是要插手了,無奈只好跟了上去。

  少年已經被打的眼眶青腫,嘴裡流血,那中年牙人還是不解氣,一腳踢開在邊上苦苦哭求的羌女,還要再毆打,忽聽身後一道女子聲音傳了過來:“住手!”

  牙人回頭,見說話的是個面戴冥蘺的女子,一愣。

  西部多風沙,婦人外出常以布巾覆頭遮擋風沙,也是常見。便端詳了一眼。

  隔層薄絹,雖看不清容顏,但隱隱能窺到大致的五官輪廓,直覺婦人貌美,又聽她聲音,清泠泠的,極是好聽,年歲也不會大。

  再打量了下她衣裳,雖質料上好,卻無出眾之處。

  最後再看她身邊隨從。一個留了羊須的中年男子,一個僕婦。便猜想是普通大戶人家出來的年輕婦人。

  這牙人姓胡,有後台,平日根本也不把這晉陽城裡的普通大戶放在眼裡。本又是色胚,心裡便起了邪念,極想撩開那層面紗窺個究竟。果真依她話停了下來,笑嘻嘻地道:“你是哪家婦人,不好好在家拈針走線,到這裡來做什麼?”

  管事大怒,厲聲呵斥:“放肆!你可知——”

  小喬阻攔了管事,看了一眼地上被捆著的幾十個羌人,冷冷道:“你的這些人,多少錢,我全買了!”

  管事一愣。

  牙人和旁邊看熱鬧的也是愣了。反應了過來,遲疑了下,道:“你全要買?”

  小喬道:“我的話,你是沒聽懂?”

  牙人這才信了,思忖了下,報了個略高的數,本以為她要還價一番,不想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便聽她道:“把人全都給我送去城北衙署!送到後人錢兩訖!”

  牙人真正地吃驚了。

  去年并州易主,燕侯魏劭取代了陳翔,成為并州之主。當地豪戶都在等著魏劭前來攀拉交情。踮著腳尖一直等到了不久前,才傳出消息,燕侯抵了晉陽,落腳於城北的衙署里。剛起頭幾天,晉陽豪戶聞風而動,競相上門拜見,送美人的,送金帛的,差點沒把門檻踩斷。

  魏劭就住城北的衙署里。牙人自然知道。

  這婦人一開口,說把人都送到那裡去……

  牙人猶疑了下,試探道:“夫人莫非是在開我玩笑?衙署里怎好隨意亂送東西進去?”

  他已經改口,稱她“夫人”了。

  小喬冷冷道:“我叫你送,你給我送去便是,哪裡來的那麼多囉嗦?”

  牙人立刻聽出了那種只有上位人才會不自覺帶出的不容辯駁的語氣,頓時不敢肆妄,忙換了副臉色,畢恭畢敬,連聲答應,又轉頭大聲斥地上那些被捆成了連繩的羌人,命都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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