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君侯歸了!”

  守衛驚喜地高聲呼叫,爭相涌下城頭。

  稍頃,兩扇大門在沉重的咯吱聲中,往左右緩緩而開。

  魏劭挾著滿身的霜雪寒氣,疾馳入了城門,往城北魏府而去。

  門人從睡夢中被拍門聲驚醒,打開門,太過驚訝,以致於往了行禮,目瞪口呆地看著遠征數月未歸的君侯一身是雪地大步而入,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甬道的盡頭。

  魏劭歸家,並沒驚動多少下人。也沒想在這辰點去吵醒祖母或驚起自己的母親。

  他徑直就往西屋去。拍開了院門。

  剛從熱被窩裡鑽出來的看門婆子抖抖索索地揉著眼睛,看清是男君回來了。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出女君這會兒不在的話,男君已經往裡大步走了進去老遠,身後地上,留下他踏出來的一串足印。

  魏劭徑直入了內院。

  院中白昏昏一片。樹木、通道、台階、屋頂,都覆上了一層白。

  四周靜悄悄的。夜空里,雪也還在無聲無息地飄落。有幾片沾落到了他的眉心和面龐,迅速被他此刻熾熱的體溫給融化掉了。

  天寒地凍。魏劭卻並不覺得冷。相反,他此刻覺得熱。

  許是身上的戰甲太過厚重了。他感到自己的後背,冒出了一陣cháo熱的汗。

  他的腳步邁的很快。並沒留意到走廊頂上每隔幾步便懸一盞的夜明燈籠,此刻都是黑漆漆的。

  他幾步並做一步地登上台階,最後停在了門前。抬起胳膊,試探般輕輕推了推門。

  她沒有上門閂。

  門應手而開。

  房裡黑燈瞎火。也沒魏劭想像中應該有的一陣撲面而來的帶了點芬芳氣息的暖意。

  魏劭腳步略一遲疑,還是繼續朝里走去。最後他停在了床前。身影定住了。

  窗外的雪光黯淡,但這已經足夠讓他看清面前的景象了。

  帳幔收在了兩側,床上擺著整整齊齊疊好的被枕,卻沒有她人。

  空蕩蕩的。

  魏劭眼睛睜的有點大,又趴下去,伸出手,摸了一下空蕩蕩冷冰冰的床鋪,這才猛地直起身,轉身大步朝外走去,腳步一聲聲地沉重頓地,到了門口,將門一把拉開,風裹著雪便涌了過來。

  “人呢!都給我上哪去了?”

  他衝著空蕩蕩的院落,大吼了一聲。

  很快,西屋裡的燈火就變得通明了。

  魏劭低頭,自己脫卸著戰甲。林媼在旁小心地道:“稟男君,女君一個多月前就走了。說是回東郡,探望她伯母的病。當時還是老夫人親口應允的。”

  “誰護送她的?”

  林媼回答了。

  “可有說何時歸?”

  “這個婢就不曉得了。”

  “春娘呢?”

  魏劭環視了一圈剛被自己那一聲吼給驚起來,排在了面前的僕婦和侍女。

  “春娘也隨女君一道回了。”林媼說道。

  魏劭眉頭皺了皺。仿佛出神了片刻,拂手,淡淡道:“備沐湯。”

  林媼忙應了。用眼色示意眾人退出房預備服侍男君沐浴。自己最後退了出去。

  她早看出來了,突然於深夜時分遠征歸家的男君心情不好。猜測應該是和女君南歸有關係。所以前些時候北屋和東屋那邊出的事,這會兒就算借她十個膽,她也不敢在男君面前提。

  ……

  魏劭從浴房出來,連中衣也沒穿,光著上身,仰面就重重地翻倒在了床上。

  牢固的香木大床被他倒下去時的力道給壓的發出了輕微的“咯吱”一聲。

  魏劭閉上眼睛,感覺一陣深深的失落,又一陣心煩意亂。

  他可記得清清楚楚,他這次臨出征前的那天晚上,她一聽說自己要走的消息,一張小臉當場就變了色,簡直就像要哭出來似的,撲過來就把他壓倒,還晃他肩膀沖他撒嬌,不肯讓他走。

  弄的他第二天早上起來,腿都有點軟了。差點就想臨陣換帥,讓他們遠征打仗去,自己留下看幽州就好。

  後來還是公孫羊咳的仿佛就要吐血了的表情,才讓他險險地閉上了嘴。

  軍師最近老毛病發作,咳的這麼痛苦,還堅持要一道隨軍。

  他這個四肢健全的君侯,居然頂不住女人搖晃肩膀的幾聲撒嬌,若是被他的部曲知道了,往後他臉面何在?

  所以第二天晚上他回來,果斷地拒絕了她,也不去看她哀怨的眼神。只是後來見她躺床上悶悶不樂的樣子,他一時又心軟,靠過去想安慰安慰她,結果她倒好,轉個身拉起被子蒙住了頭,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也是這個後腦勺,讓魏劭下了決心。經過一番思想鬥爭過後,他決定順其自然,不再哄她了。

  不能再被這個女人給牽著鼻子走了。再這樣下去,萬一哪天犯下了大錯。

  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博得美人笑。這樣的荒唐戲碼,差點就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想想都匪夷所思!

  所以接下來的那三兩天,兩人就不冷不熱地過了下去。

  他沒有碰她。真的連一指頭都沒碰。

  然後就是他出征了。

  死人堆里又滾了幾個月。

  現在回來了。

  原本求著他留下、讓他差點犯錯的那個女人居然不在了?回了東郡的喬家?

  有那麼一瞬間,魏劭腦子裡冒出了一個惡念,恨不得立刻就去滅了那該死的喬家。

  讓她再回!

  第83章 14

  次日清早,雪霽天晴,太陽從雲層後慢慢地露出了半張臉。

  漁陽最近總是雲霾壓頂,已經好些天沒出太陽了。

  城中民眾為這久違了的冬日好天氣而感到歡喜,如常那樣開始他們忙碌又平凡的一天生活。並不知曉,一向受他們敬戴的那位年輕君侯,已經於昨夜深更冒雪歸城了。

  更無從想像,君侯在渡了過一個漫長的孤枕寒夜之後,迎接他的又會是什麼。

  日頭升高,到將近巳時的時候,城池之外西北方向,漁山的山頂,忽然升起了一道黑煙。

  這黑煙起先只是一團柱子模樣,很快,變成了巨大的滾滾濃煙,濃煙沖天,幾乎籠罩住了整個的山頭,中間隱隱可見火光耀動。

  城中道上路人最先看到。他們驚訝地停下腳步,遠遠眺望。

  接著,更多的人知曉了,紛紛從屋裡出來觀望,議論不停。有人爬上磨盤,有人攀上屋頂,更有好事者呼朋結伴地出城,不辭路遠,親自趕去漁山想看個究竟。

  誰都知道,漁山山頂有座大巫廟。

  大巫很有名氣。平日除了給所求之人占噬吉凶外,還能消災禳疾、設帳招神,乃至交通亡靈,呼風喚雨。

  雖然誰也沒親眼看過大巫呼風喚雨。但那只是因為誠心不足以召下雷公電母而已,並非大巫不靈。

  除此,城中民眾也傳言,大巫能以巫辭對人暗地施加詛咒。

  而且,最玄乎的是,魏府主母朱夫人也篤信大巫。常有人在巫廟見她身影出入。

  所以普通民眾,對漁山大巫無不懷了一種帶著忌憚和畏懼感的崇拜。

  怎麼也沒想到,一早,巫廟所在的漁山山頭竟然冒出如此濃烈的沖天火光。

  不到中午,消息就傳開了。

  君侯昨夜歸城。今日一早,就帶人上了漁山,親自放的這一把火,將那座修建了前後三重殿宇的華麗巫廟燒了個精光。

  ……

  魏劭站在漁山頂的空地之上,雙瞳映著對面熊熊熾焰的巨大火光,神色陰沉。

  此刻正在他胸中迴蕩著的那股連血液都要沸騰而起的憤懣,即便再燒出十把這樣的大火,也不足以能夠宣洩的乾淨。

  山風呼呼,這樣寒冷的天氣,漁陽令在旁,面門漸漸也被大火撲來的那種炙熱烤的發乾,難受了起來。

  但他卻不敢後退半步。

  君侯的憤怒,已經能用出離來形容了。他也深切感覺到了這一點。

  大廟屋頂終於坍塌下去。

  轟然巨聲,火光短暫被壓制過後,又仿佛一條掙脫了束縛的焰龍,挾裹著無數的火星沫子,再次沖騰而上。

  漁陽令看到君侯終於轉身,大步下山而去,揉了揉自己被火烤的有點干疼的面孔,匆匆尾隨上去。

  ……

  朱氏這些時日以來,幾乎每天都在做著惡夢。

  即便人是醒著的,只要一閉上眼睛,她就仿佛要被來自姜媼的那股濃重的怨氣給深深地纏繞住,心驚肉跳,宛若夢魘。

  事發當日的那個晚上,她不斷要求將姜媼帶來,好當面質問那個膽敢誣陷自己的惡婦。

  她對姜媼,多年以來深信不疑,事事倚重。當初甚至還有恩於她。

  她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三十年前,那時候,她還只是涿郡都郵家的女兒。姜媼比她大幾歲,二十多,帶了一個三歲的兒子,是個寡婦。在朱家打雜。

  有一天,朱家出了樁人命案。姜媼用剪子,失手刺死了一個企圖強占她的男僕。

  朱氏的父母要將她送官。姜媼跑去懇求朱氏。朱氏覺得她很可憐,心軟了下來。阻攔了父母,將她要到了身邊。

  自此以後,姜媼對朱氏感恩戴德,俯首帖耳。隨後朱氏機緣巧合嫁入了魏家,也將一向得到自己歡心的姜媼帶了過來。多年下來,姜媼忠心耿耿,為她披肝瀝膽,朱氏更是對她完全信任,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她無如如何也想像不到,姜媼這個惡婦,為何會如此狼心狗肺,末了竟要如此陷害於她!

  在她嘶聲力竭要求對質之下,姜媼終於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朱氏一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當時便憤怒的不能自持,狠狠地抽她巴掌,撕扯她的頭髮,用她能想的到的最惡毒的言語去詛咒。最後她的手心痛的發麻,氣的快要暈厥,坐在那裡喘著粗氣的時候,始終一語不發的姜媼,面上忽然露出一絲讓她看不懂的笑容。

  她靠了過來,貼到朱氏的耳畔,說道:“夫人,你可還記得二十年前,我那個可憐的兒子,他是怎麼死去的?”

  姜媼從前還有一個兒子的。但朱氏早就已經忘記了。忽然聽到姜媼在自己耳畔提及,她愣了片刻,終於想了起來,模模糊糊,想起來那仿佛是個標誌的少年,生的如同女孩,十分的好看。

  朱氏定定地望著面前的姜媼。

  她被打的青腫的臉上帶著微笑,目光卻充滿了怨毒。完全陌生的一副樣子。

  朱氏覺得自己仿佛已經認不出她了。

  “夫人,那時候你已經做了魏家的夫人。地位高貴。有一天你的兄弟喝了酒,他強行拉走了我的兒子。他才十三歲啊!等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的下身全是血!濕乎乎的血,一直不停地流。我的兒子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叫我母親,告訴我他很痛苦,懇求我救他的命。但是血卻止不住了。郎中也沒有辦法救他,丟下他走了!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床上痛苦掙扎了三天,最後死在了我的眼皮子底下。”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