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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娥皇關切地注目了徐夫人片刻,方吁了一口氣,微笑道:“外姑祖母無事,我便安心了。”說完目光落向始終坐於徐夫人榻邊的小喬,稍上前一步,懇切道:“那日侄兒蘇信誤傷了令弟,心中懊悔不已,無顏入內,此刻正負荊候跪於大門之外。若僥倖得妹妹許可,我便叫他來請罪。”

  小喬道:“刀槍無眼,手一時收不住,誤傷也是有的。我阿弟當時便無責怨之意,我更不會放在心上。夫人禮重,不必掛懷…”

  蘇娥皇眸光落在小喬面上,略停了一停,隨即笑道:“妹妹不責備就好。否則我真是難辭其咎。”

  小喬笑了一笑,未再開口。

  “外姑祖母可允我留於榻前服侍幾日?”

  蘇娥皇復又轉向徐夫人:“多年來侄孫女奔波在外,有心無力。此番逢了鹿驪大會之機回來漁陽,心中感慨萬千,更盼能在外姑祖母跟前略盡孝心,以全多年孺慕之情。”

  徐夫人獨目落於蘇娥皇的面龐之上,靜靜地注視了她片刻。

  從方才蘇娥皇入內起,徐夫人面上便一直帶著淡淡的笑意。此刻這樣望著她,面上的那一縷淡笑,卻開始漸漸地消失。

  “我這裡很好,服侍的人也不缺。你的孝心我心領了。漁陽無甚值得流連之美景。地處北邊,時令漸入嚴冬,一場雪下,道路阻隔。我記得前回我去中山,你母親也來見過我。我見她體況也弱。你還是早些歸去中山家中罷,空滯在此,家人恐怕記掛。”

  徐夫人最後緩緩地道。

  她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隱隱的迫人之力。

  蘇娥皇垂下了眼睛:“謝外姑祖母的提點。侄孫女記下了。”

  徐夫人點了點頭。

  小喬見她仿佛要躺下去的樣子,忙傾身扶住肩臂,助她慢慢地躺了下去。

  徐夫人躺下去便闔上眼睛。

  蘇娥皇道:“不敢再擾外姑祖母靜養,侄孫女先行叩退。”如來時那樣恭恭敬敬地叩辭。

  徐夫人閉目道:“鍾媼,你送送她。”

  蘇娥皇起身,目光最後掠過徐夫人和小喬一眼,微笑轉身被鍾媼送了出去。片刻後鍾媼回來,徐夫人睜目問道:“走了?”

  “說再去拜望下夫人。”

  徐夫人道:“她禮數一向足。”語氣淡淡。隨即又問:“東屋那邊,這兩天都在做什麼?”

  鍾媼道:“夫人這幾日一直於房內臥病。打發了姜媼來過,說怕將病氣延於老夫人,不敢前來服侍。”

  徐夫人出神片刻,道:“她既臥病在床,家中一應中饋恐怕也難顧及周到。你去傳我的話,叫她分些事出來,叫孫媳婦幫她處置。族裡祭田農莊諸事,你也叫帳房講於孫媳婦聽。”

  小喬微微一驚。急忙站了起來,正要開口推辭,徐夫人看向她微笑道:“你進門將近一年,各處漸漸熟悉了。如今也不是要你全部接事。家裡一堆的糊塗帳,我年紀大不想管了。你婆母精力不濟,你幫她些忙也是應該。若有不知,問鍾媼便是。”

  小喬只得道:“我必盡心盡力,不敢辜負祖母厚愛。”又向鍾媼道謝:“我年輕不懂事,會有許多不周之處,請阿姆不吝指教。”

  鍾媼含笑點頭:“女君言重。婢定盡力。”

  ……

  蘇娥皇來到東屋,靜靜立於門外。等了片刻,姜媼身邊伴著個僕婦從裡頭出來了,冷淡地道:“夫人不欲見你。叫你速去。這裡也非你久留之地。”

  蘇娥皇道:“多謝阿媼代傳話。夫人教誨,一字一句,我必銘記在心,不敢相忘。”說罷轉身,如同來時那樣,不疾不徐而去。出魏府大門,候著的蘇信飛奔而來,問道:“姑母,人可見了?如何說?”

  蘇娥皇方才面上一直帶著的笑容終於消去,冷冷地道:“我本盼你能在鹿驪大會上嶄露頭角,你卻替我丟人現眼!你道裡頭的人還能如何說?”

  蘇信面露羞慚,垂頭喪氣不敢應。

  蘇娥皇瞥他一眼,神色稍緩,又道:“罷了!事既出,再怪你也無用。我方才也是扯下臉面不要,替你在她們跟前說了好話,代你陪不是。好在還有些早年交情在,事便就此揭過了,你不必再擔心。”

  蘇信當日並不知道和自己同為敵手的那個白袍小將便是魏劭內弟。這幾日惶恐不安。忽然聽她這麼說,想必事情確實是揭了過去,大喜,忙躬身賠笑:“多謝姑母。我就知道姑母一向疼愛於我。往後侄兒再不敢如此魯莽。”

  蘇娥皇面上方露出些笑意,哼了聲:“知道姑母疼你就好。走吧。”

  蘇信忙命馬車駕來。自己親引蘇娥皇到了馬車前,給她打起了輕紗:“姑母請上坐。”

  蘇娥皇登上馬車之前,轉頭望了最後一眼在身後緊閉的魏府大門。回身後,神色已經平靜無波,彎腰坐進了馬車。悅耳叮噹聲中,馬車漸漸離去。

  ……

  小喬在鍾媼隨同下去了東屋。

  朱氏本在房裡正與姜媼鄙薄著方被自己趕走的蘇娥皇,忽然聽到她二人來了,急忙上床躺了下去,拉被蓋到脖頸,面朝里一動不動。等小喬上前向她問安過了,才有氣沒力地轉過頭問她何事。鍾媼便將徐夫人的意思說了。朱氏大吃一驚,一下從枕上坐了起來。半晌才勉強地應了下來。

  等小喬和鍾媼一走,朱氏便克制不住,又氣又羞愧,將桌、案之上一應器具掃落在地。

  眾僕婦見她發飆,房內稀里嘩啦不斷,都不敢靠近。最後還是姜媼進來,再三地勸,朱氏方慢慢地停住,手撐額頭,白著臉道:“那老婦非但替我兒子娶了仇家女,如今眼裡更越發只有喬女了。她在,這魏家往後恐怕再無我的容身之處了!”

  ……

  當天小喬事忙起來。接了食、布兩間庫房的鑰匙並帳目。在管事僕婦陪伴下糙糙看了一圈出來,叫人先把帳目送去自己房裡。

  她心裡最記掛的還是徐夫人的病體。臨傍晚又去北屋。服侍徐夫人用了飯後,再去小廚房裡看藥。

  煎藥的郭媼見她來了,忙迎,未等小喬開口,便道:“藥快妥了。女君放心,我親自看的火,一刻也不離。”

  這個郭媼也是服侍徐夫人多年的老媼,很是忠心。因先前得過小喬特意叮囑,春娘也以女君見她辛苦為由給她遞過些賞錢,是以更加用心。藥出來後,端了送進房裡。徐夫人吃了藥,坐片刻,藥性發上來,躺下便沉沉睡了過去。

  天擦黑時候,小喬回了西屋。魏劭還沒回。

  這一天事夠多的。她腹中此刻也飢腸轆轆,自己去吃了飯,回房坐下便翻起了庫房的出入帳目。

  如今紙張已經面世。但質地粗糙,不堪久用,文人墨客著書立言或尋常的記帳,多還採用簡冊。光是食庫,才三個月的帳目,這裡堆起來就有差不多一籮筐了。

  小喬翻著一打打的簡冊,心想日後有機會,去找工匠造些經久耐用的好紙出來,取代這些簡冊記帳才好,省得連搬動都要幾人抬。

  魏劭比平常稍晚一些回來。一進屋,見小喬坐於案後忙忙碌碌,連腦袋都被她面前堆起來的簡冊要給擋住了,微微一怔。到近前瞥了一眼。

  朱氏識字不多。徐夫人這幾年於這些瑣碎之事早已不問。下頭庫房裡的帳目難免凌亂。小喬看的有些吃力。忽魏劭回了,抬頭見他站在案前看著自己,便擱下筆起身迎他。

  小喬服侍魏劭換外衣時,順便提了句,白天徐夫人讓自己幫朱氏分擔家務的事。

  “我也無這念頭的。只是長輩吩咐,不得已為之。過些時候等婆母身體養好,我便聽她差遣。”

  魏劭唔了一聲:“祖母既然吩咐了,你做便是。”

  小喬笑了笑,問他得知還沒吃飯,便轉去用飯。到了飯堂,依舊是小喬陪在一旁服侍。

  她腦子裡還飛著方才那大筆的稀里糊塗帳,眼神便有點發滯,心不在焉的樣子。

  魏劭吃了兩口飯,看她一眼。忽然道:“你也一道用吧,不必等了。”

  小喬回過神來,慢吞吞地哦了一聲:“夫君自管用吧。我方才飢餓,已經吃過了。”

  魏劭再看她一眼,不再言語。悶頭很快吃完飯回房,說自己去書房。

  小喬送他到門口。

  自從前次那個盒子事後,西屋他的那間書房,小喬便一步也沒踏入過了。

  魏劭跨出門檻,將將要去的樣子,忽像是想了起來,轉頭問:“今日家裡可來過人?”

  小喬斜斜地靠於門框,和他四目對了一眼。

  走廊上已經點起燈籠。一陣晚風恰從走廊口裡湧來,拂掠著頭頂那片照下的昏紅燈光。魏劭的眸底之下,仿佛也蒙了層不定的暗翳。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小喬的唇角微微翹了翹:“不知夫君問的是何人?今日家裡來過不少的人。”

  第74章

  晚風將她耳畔一縷垂漏下來的碎髮絲兒給撩了起來,沾在白玉似的半邊兒面頰上,唇角彎彎,透著股調皮的勁兒。

  魏劭看著,忽然心裡頭一癢,便似被什麼給輕輕撓癢了下似的。強忍著,神色變得更加一本正經:“你曉得我說誰的。”

  “今日家裡真來了不少人。我真不曉得夫君指誰。樂陵醫、二姑奶奶、三姑婆、鎮國公夫人打發來問病的,哦,對了,還有一位中山國來的夫人……”

  小喬睜大了眼睛:“莫非你問的,就是中山國夫人?”

  魏劭微微眯了眯眼,盯了她片刻。

  “你從前可是聽說過了什麼?”他道。

  “夫君覺得我聽說了什麼?”

  面頰被髮絲撩的有點痒痒,小喬抬手將髮絲兒捋到了耳後,顯得有點漫不經心。

  魏劭一頓。

  “能會有什麼?”

  他反問了一句。許是被她這言辭和態度給激的有點不高興了。哼了一聲,轉身就往書房走去。

  小喬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轉身關了門,回到她那張堆滿了簡冊的桌案之後,照白天鍾媼指點的那樣,繼續慢慢地對著帳目。

  亥時正,魏劭從書房回來了,起先沒管小喬,自己脫了衣裳便躺了下去。

  小喬手頭那捲簡冊上的帳目剩下不多了,出於強迫症習慣,想對完了再睡。還沒片刻,就聽到帷帳里傳來魏劭的聲音:“不早了,祖母只叫你管事,沒叫你半夜還點燈趕著對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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