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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如此佇立在了大門之外,遲疑良久,忽然看到那扇大門開了,露出門房的半個身影,他竟仿佛做賊心虛似的,轉身立刻便走。

  天快亮了。那門房如平常那樣,手拿一柄長勾,正從門後慢吞吞地出來,預備降下燈籠滅了火種。抬眼看到大門不遠之外立了一個人影,見自己出來便走,定睛看了一看,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只是四周昏暗,沒等他看清楚,那背影已經消失。

  門房打了個哈欠,收回目光。

  ……

  小喬心裡裝了心事,睡到天亮時候,早早便也醒了過來。覺得頭有些脹痛,身子也沒完全從昨夜交歡留下的酸軟里恢復過來,擁被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才下地開門預備起身之事。

  洗漱收拾停當,春娘說小廚房裡早飯預備好。她卻沒什麼胃口,不過喝了碗小火慢慢熬出來的細米溫湯,要去北屋時候,一個僕婦進來,說剛一早有人來到大門外給女君送信。說著遞上來一個封口的竹筒信封。

  小喬一時有些茫然,想不出來會是誰在這時候給自己來信。接過竹筒,以刀慢慢撬開封口,從裡面取出一卷卷了起來的羊皮紙,展開,一看到羊皮紙上她熟悉的娟秀的字體,眼睛立刻便睜大,放出了驚喜的光芒。

  信竟然是大喬寫來的!

  大喬說,她和比彘結成了夫妻,如今夫妻二人就在靈璧。

  數月前,徐州刺史薛泰征兗州,遭到楊信從後攻伐,倉促回戰,如今兩方徹底交惡,還在相互攻伐,淮南一帶大亂,連她和比彘所居的偏遠山村也不得安寧。前些時候竟來了一小隊薛泰官軍入山抓丁搶糧。村民哀肯放過,官軍如狼似虎,竟傷了當初將她和比彘引入村裡的一位年長老叟,比彘一怒,殺盡官軍,收械後組織村民於入山口設卡,阻攔外人入內。村民對他十分敬服,言聽計從。附近又有許多同被官軍逼的走投無路的鄉民聽聞消息,也紛紛攜家帶口前來相投,懇求庇護。比彘收容。為防備官軍盜賊再次來襲,擇壯丁操練成軍。上月比彘又親自帶人蕩平了附近一個為患已久的賊寨。名聲更是傳揚。如今村中已經聚集千眾,皆聽比彘號令,秩序井然。

  大喬說,原本她有些恐懼,不願比彘聚眾反官。但東郡不能回了,若再逃去別地,比彘如今身負罪名,被薛泰於城牆貼像懸賞,天下之大,他們恐也難尋一個能長久安身立命之所,且那些流離民眾又都苦苦懇求,實在不忍拋下,如今也就只能先這樣圈地自保。她知小喬人在漁陽,十分想念,想知她的近況。

  她說自己其實早就想明白了,以阿妹一向的心性,當初說想另行擇嫁,不過只是個勸服自己的藉口。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慚愧。比彘對阿妹當初成全自己代嫁魏劭一事,更感激在心。便派人北上替她傳了這信,除了報上平安,也叫她代傳口信,往後若有所需,請阿妹儘管開口,比彘必定效力。

  大喬的信寫的很長,寫滿了滿滿一面的羊皮紙。雖有淺淺憂慮,但字裡行間,小喬卻仿佛處處讀到了她對丈夫比彘的愛意流露。

  末尾,她告訴小喬,她上月已經有了身孕,現在一切都好,請小喬不要記掛,自己多多保重,希望姐妹日後能有機會,及早相聚,到時再細述離情。

  ……

  小喬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屋裡,把大喬的信反覆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雙目放光,心cháo幾乎可以用澎湃二字形容。

  姐妹分開了這麼久,今日終於有了她的消息!

  她和比彘不但過的很好,這樣的亂世,比彘也如她所知的那樣,終究還是不能泯然於眾人。雖然如今在官府看來,只是一名賊首,也遠未達成氣候。但小喬知道,以比彘前世後來的作為,今生再逢群雄爭霸,他既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將來必定不同凡響。

  這些都還罷了,最叫她感到興奮的,還是大喬懷孕的消息。

  雖然她語句寥寥,並未以文字長篇大幅細述心情,但小喬卻從她的敘述里,仿佛體味到了她當時寫下這些字時候的那種嬌羞而欣喜的幸福心情,連帶的,她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這些時日以來,積壓在她心頭的種種陰霾,忽然間仿佛撥雲見日,消失不見了。

  嫁入魏家以來,雖然有魏劭祖母的愛護,但小喬日常幾乎如履薄冰,察言觀色,小心應對。喬家魏家天生地位的不對等和她嫁入魏家為婦的方式,決定了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也沒有底氣,能將自己放在了和魏劭同等的夫妻地位之上。

  與其說是魏劭的妻,倒不如說是一個她需要完全壓抑天性去應對周旋的上司。即便丈夫偶對她流露出了悅色,乃至和她床幃相戲這樣的親密時刻,於她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裡,總也有一道聲音在時時提醒,不可沉淪。

  然而她終究也是肉胎凡身,難以定心定性,超脫一切。祖母若高山之德,引她衷心愛戴,丈夫魏劭雖時時不可理喻,然待她,終究也非絕情到底,相處久了,她不可能不帶出絲毫的感情。這才難免在試圖與他情感交流受挫之後,便生出了失落,乃至自疑的心思。

  便如昨晚,她也知魏劭接連遭妻子被長兄覬覦,一波未平,繼而又不得不面對兄弟決裂的困境,情緒難免異常。以自己如今和他相交程度,他也不可能全都傾訴於己。又恰好自己過去,機緣巧合這才引他那樣對待。所以當時雖然心中不願,依然還是儘量配合於他。

  只是過後他的反應不在她的期待之內,所以那種失落再次朝她襲來,以致於心情惡劣,不願直面。

  但此刻,大喬這封猶如從天而降的書信,卻忽然令小喬精神大振。多日以來的自疑,乃至可笑的自哀,盡都退去。

  魏喬兩家仇怨就擺在那裡。她入魏家,頭尾還不到一年。如今的境況,比起前世的大喬,已經不知道好了多少。

  記得當初剛出嫁時,她便告訴過自己,接下來的路必定會是艱難。

  既早就有了這樣的認知,如今稍遇不順,便自憐自哀,不是作繭自縛,愚蠢之極,又是什麼?

  魏劭之可惡,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冰山之堅,她又非大火熔爐,怎可能頃刻化水。何必為此要與自己過不去?

  如今當務之急,第一是照顧好病中祖母,絕不能讓她如前世那樣有失。等祖母康復之後,她再尋個藉口回往東郡一趟。若再能與比彘大喬夫婦見上一面,則更完美。

  至於魏劭此人,太過可惡。他愛作,讓他自己作去便是。她也懶怠再小心奉承於他了。

  小喬想妥,頓覺心胸大開,鬱悶全舒。仔細將書信藏好,對鏡照了照,便出門去往北屋。

  昨夜男君未歸,一早起床,春娘見小喬面容憔悴,神思不定,心裡也是牽掛。忽然來了一信,她將自己關於屋內,出來便容光煥發,仿佛換了個人似的。春娘也是鬆了口氣。忍不住問信的來歷。

  在春娘面前,小喬也沒什麼可隱瞞。略思忖了下,便將大喬比彘的消息說了。但只說他二人安好,大喬有孕。旁的未提。

  小喬從前也曾告訴過春娘大喬隨比彘而去的事。聽了這消息,歡喜異常。一路伴著小喬,快到北屋,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道:“婢昨日得了個東屋那邊的消息,說夫人前幾日在老夫人跟前得罪大了,當時老夫人怒的將桌案都掀了,趕走了夫人。夫人這幾日驚懼,這才一步路也不出。至於到底何事觸怒老夫人,一時卻還打聽不到。”

  東屋朱氏身邊近身服侍的人里,有個也算體面的老人黃媼,因與姜媼不和,姜媼常在朱氏面前進言,漸漸就被朱氏所厭。黃媼心裡憤憤,被春娘看了出來,漸漸以恩惠相誘,如今便似春娘安插在東屋那邊的耳目,時常會有些消息出來。

  春娘這麼一說,結合這幾天出的事,小喬便猜到應是和魏儼身世有關。只是此事過於隱秘,雖然魏儼人已經走了,魏府中的下人卻還分毫不知。朱氏也只敢在兒子面前說了出來,連她身邊姜媼她也不敢提半句。內情傳不出來,也是正常。

  小喬便不語。北屋也到了,加快腳步入內。

  徐夫人早上還未下榻,但醒了。小喬見她臉色雖然還是不大好看,但精神看著比頭兩天倒好了些。鍾媼正在旁服侍進藥。那隻貓咪蹲在窗台角落打著瞌睡。聽到小喬進來腳步聲,睜眼看了一眼,伸了個懶腰,縱身越下窗台,奔到小喬腳邊蹭了幾下。

  徐夫人吃了藥。小喬從鍾媼手中接過空碗,正遞下去時,徐夫人仿佛想了起來,問道:“劭兒昨傍晚回家,看了我後,說去衙署有事,回來的可是晚了?早上怎不見他來?”

  小喬正要應話,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門口僕婦道:“男君到。”

  小喬微微回頭,瞥了一眼,見一個身影在門口晃了下,果然是魏劭來了。

  第72章

  魏劭目不斜視到了徐夫人床前,俯身下去,詢問她今早的病情用藥。

  一旁鍾媼代應,說老夫人前兩日的胸悶頭疼已有所好轉,早上也方吃過藥,稍晚會有醫士入府複診。

  魏劭觀祖母氣色,看著確實精神還好,便轉頭向鍾媼道:“有勞阿姆費心。”

  鍾媼微微笑道:“不敢居功。男君這幾日不在,女君早晚服侍老夫人於榻前,昨日煎藥都她親自在爐前守著。很是用心。”

  小喬見他自入房後,這才抬起眼皮,看向了自己。

  她對了眼他的目光,視線便投向床上的徐夫人。

  徐夫人道:“我已慡利不少,你無需牽掛。衙署里既然事多,儘管忙去。”又看向小喬,微笑道,“這兩日你也跟著受累了,見你早上一來,張小臉兒便白白的,眼窩子也凹了些進去,想昨夜也未睡好。我這裡暫且不用你了,你回去歇歇。”

  小喬其實心裡並不想走。

  徐夫人病體沒痊癒前,她恨不得搬過來同住,早晚日夜守著才放心。只徐夫人都這樣開口了,今早精神看著也還好,自己若再堅持留下,未免刻意做孝之嫌。想了下,便道:“我並不累。多謝祖母的垂愛。如此我先回房了。等醫士到,孫媳婦再來。”說完便與魏劭並肩告辭。二人一走出房門,她雙目便望著前方,沒看邊上的魏劭,更沒像平日那樣等他先行,徑直朝前而去。

  魏劭起先在門口停了一停,和候著上前搭訕的春娘說了兩句話。一扭頭,見小喬竟沒等自己了,她微提裙擺,下了台階,竟撇下自己便走了。盯著她背影,不禁一怔。

  小喬很快出了北屋,不緊不慢地走在那條甬道上。春娘見男君也在,自己便慢慢走路,落在了後頭。

  魏劭緊走幾步,追上了小喬,和她並排,看了她側臉一眼,道:“這幾日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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