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小喬沒再理會他,掩上衣襟匆匆去開了門,春娘和服侍盥洗的僕婦們果然在外頭廊上已經站了一地。春娘看到小喬,立刻低聲道:“女君莫急。是老夫人那邊方才傳來了話,說知道男君昨夜吃酒回來晚了,你二人不必早起過去問安,婢才沒叫門的。”

  小喬這才稍稍鬆了口氣,讓人進來服侍梳洗。

  魏劭仿佛故意和她作對似的,動作慢的離譜。她一個女人都已經收拾好了,他還在那裡穿外衣,系條腰帶也要好久,看的一旁的小喬兩眼冒火,恨不得上去拍他一巴掌。好容易收拾妥了,他又吃了幾口端過來的早點,這才看了眼小喬,慢條斯理地道:“走了。”

  小喬跟著他走了出去。

  這會兒離正常的問安辰點已經過去了差不多整整半個時辰。太陽也升上了北屋的屋脊。兩人在僕從的一路注目之下來到了北屋,不是昨天的那間正堂,徐夫人在她平常活動的一間起居室里,裡頭人還不少。除了朱夫人、鄭姝,連魏儼也在。他一身精神,正陪在徐夫人身側說說笑笑,聽到僕婦報說魏劭和小喬來了,停了下來,轉過了頭。

  不止他,屋裡剩下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魏劭一臉坦然地走了進去,小喬垂下眼睛,跟他站到了徐夫人面前。

  她已經覺察到了一旁朱夫人盯著自己的目光,沒法形容的酸慡。

  “祖母在上,受孫媳婦一拜。”小喬行禮,“實在是孫媳婦無禮,祖母歸家次日,竟就怠惰至此。懇請祖母責罰,下回再不敢了。”

  “無妨,”徐夫人顯得很和氣,“是我叫人不用吵你們的。可吃了?要是沒吃,這裡還有熱的早羹,你二人去吃便是。”

  “來時用過了。孫兒謝過祖母疼愛,體諒孫兒昨晚回的遲。下回再不敢了。”魏劭也笑道。

  魏儼哈哈笑道:“還是怪我,昨晚硬留仲麟一起吃酒,許久才放他走。恐怕他回去路都不認得了。早上還能起來,可見弟妹照料的好。外祖母要怪,就怪我吧。”

  小喬沒抬眼,卻感覺到他說話時,目光掃了眼自己。

  徐夫人微笑道:“你們兄弟許久沒見,坐下來一起吃酒也是應該的。只是下回,不許再吃多。免得傷身。”

  魏儼與魏劭齊齊應是。兄弟兩人陪著徐夫人又說了會兒過幾天的壽筵。徐夫人叫他二人不必鋪張,略辦便可,也就散了,依次告退。魏儼魏劭與管事議事,走了,小喬便也回了西屋。

  北屋裡,徐夫人將朱氏留了下來,叫鄭姝也退了出去,屋裡只剩下了婆媳二人。

  朱氏陪著跪坐在一側,見婆婆半晌不說話,因畏懼了她大半輩子,此刻心裡便些不定,遲疑了下,終於試探著笑道:“過兩日就是婆母大壽,這幾日闔府忙著,我那邊也不得空閒,人雖趕,心裡頭卻是高興。”

  徐夫人微微笑道:“不過是個小事。照我本來意思,也不必這麼操辦。你們非不聽,我也只能隨你們,免得背後被你們埋怨不肯成全孝心。”

  朱氏陪笑道:“哪裡的話。確實是小輩們的孝心。應該的。”

  老夫人點了點頭,獨目看向朱氏,忽然道:“我記得鄭女,如今也有十八九吧。女孩兒到這年紀,再不嫁,留著也不好。你留個心,若有合適的人家,將她嫁了吧。”

  第26章 壽堂

  朱氏一愣。

  時人婚嫁,男子初婚年紀多為十四五到十八,九,女子則十三四到十六七,像鄭楚玉這樣十八,九還未出嫁的,除非另有原因,或體疾貌陋,或家貧置辦不起妝奩,否則極是少見。

  朱氏早年失了丈夫長子,膝下只剩魏劭一個兒子,難免將重心全都移到了這個獨子身上。原本一心想讓兒子娶外甥女的,奈何鄭女出身不夠,知道徐夫人斷不會允許,退而求次之,希望兒子納她為妾,如此不但親上加親,她也能將外甥女長留在身邊。偏鄭女年歲漸長,事卻遲遲不得進展,這一兩年裡,她焦急起來,難免催逼魏劭更緊。不想他半分也不讓步,回來的第一個晚上就弄出了那樣的事,令她在下人跟前顏面掃地。

  她倒不怪兒子掃自己的臉,把怨怒全都遷到了喬女身上。這幾天本來就生悶氣,今早又見兒子和新婦遲遲不到,心想兒子定是被那喬女以色迷竅這才貪歡晚起,心裡更是悶懣,就在片刻前,還在想著這個,忽然聽徐夫人留下自己原來是要說這個,心裡咯噔一跳,臉上便露出為難之色。

  “怎不說話?你是尋不到合適的人家,還是備置不了妝奩?若你不方便,我來尋人,妝奩也由我這裡出。”

  朱氏說不出話時,聽徐夫人不緊不慢地又說了這麼一句,抬起眼,正對上她的目光。見婆婆那隻獨目盯著自己,心裡便發虛,勉強笑道:“怎會是這個緣由!婆母應也知道的,這兩年裡,便是家中下人,也一直視楚玉為仲麟的房裡人了,這會兒若將她嫁人,恐怕有些不妥……”

  徐夫人道:“下人無知,你身為魏家主母,不去管教便罷,怎也被下人所牽引?我們這樣的人家,男子便是納妾,也要過禮。一無禮儀,二無名分,鄭女何時就成仲麟房裡的人了?”

  朱氏不敢直視徐夫人,只辯解道:“婆母有所不知,這事我已跟仲麟說過的,仲麟也沒說不可,只是之前他一直在外,如今剛回家,新娶了妻,立馬提這個也是不妥。原本我是想,等再過些時候,就把事情給辦了的。”

  徐夫人哼了聲:“我怎麼聽說,仲麟回來的頭天晚上,就有個婆子去西屋聽牆角根兒,惹的仲麟發怒,把門都給砍壞了?什麼婆子敢這麼犯上?我年紀大了,人也懶怠,把這邊家裡的事都交給你,你就是這麼管教下人的?”

  朱氏羞慚滿面,沒想到徐夫人也知道了這事,再不敢出聲,低下了頭去。

  “我知你這些年,也是不容易,我都看在眼裡的。”

  徐夫人的聲音緩和了下來,“你留鄭女在家,也是出於疼愛之心。只是疼愛歸疼愛,再這樣糊塗下去,只會耽誤女孩兒的終身,早上留你說話,也沒別的意思,不過是提醒你一句。”

  朱氏叩頭下去,眼中含淚道:“媳婦知道婆母善意。回去後就照婆母吩咐,替楚玉尋個合適人家,再不敢耽誤下去了。”

  徐夫人面露淡淡笑意,點頭道:“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也無別事,你且去吧。”

  朱氏拿帕子拭去淚,恭恭敬敬告退,回到東屋那邊,屏退了下人,對鄭楚玉說了剛才自己被徐夫人留下敘話的事。

  鄭楚玉愣住,慢慢地,眼眶泛紅,哭著俯身在榻上,下拜道:“姨母對楚玉一片摯愛,楚玉無以為報,還是讓我早些走了的為好,免得再這樣留下去,讓姨母夾在中間徒增煩擾!”

  朱氏本就疼愛外甥女,留在身邊陪伴多年,視若親女,何況她又篤信巫祝所言,認定鄭女是自己的吉人,見鄭女哭泣,極是心疼,急忙扶她胳膊安慰道:“莫傷心。方才在老夫人那裡,我也不過虛應下來而已。我心裡早將你視為仲麟的人了,怎會再安排你另外出嫁?”

  鄭楚玉哽咽道:“楚玉無用,這樣留在魏家,地位尷尬,蹉跎歲月,這些都是無妨,便是一輩子沒人要,我也甘心樂意服侍在姨母身邊。只是如今老夫人卻容不下我了,我怎好再讓姨母為難?還是嫁人為好,販夫走卒,我也不挑……”

  “胡說!姨母怎捨得!”

  朱氏急忙阻止她,將鄭楚玉摟在懷裡安慰,說道:“你且放心,老夫人那邊,我自會以尋合適人家為由,暫且拖延下去,料她也不至於立刻為難。仲麟這邊,姨母代你想想法子,儘快把事情給辦了。絕不會將你就這麼嫁出去的。”

  ……

  鄭楚玉出身不高,十來歲淪為孤女,父族中並無人可靠,幸好有朱氏這個身為魏家主母的姨母庇護,被接到魏家後,錦衣玉食,出入婢僕呼擁,過的是人上人的生活,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魏劭又年少英豪,姿容瀟灑,她一顆心早就寄到了他身上,怎捨得中途離開?朱氏有意將她配給兒子,正合她的心意。

  其實一開始,她本也不是沒動過嫁魏劭做正妻的念頭。自知身份不夠,為了加持分量,見朱氏篤信巫祝,對漁山大巫言聽計從,便暗中備了重金賄送,懇求大巫在朱氏面前為自己說話。大巫收了錢,自然替她辦事,她便成了朱氏的吉人,自此朱氏對她更是看重。

  可惜朱氏在魏家,終歸不是說了算的人。上頭不但有徐夫人壓著,連魏劭對他的母親,也非言聽計從。鄭楚玉知嫁給魏劭為妻,恐怕是件渺茫不可得的事,隨後只能退而求其次,委身為妾也未嘗不可。一晃這麼些年過去,她已經蹉跎到十八歲了,別說成事,魏劭這兩年回來,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曾。她心中也是惶惑不安,好在魏劭一直沒有娶妻,身邊也沒別的女人,她也就一日日地懷著慰藉等了下去。等到去年底,得知消息,說魏劭在信都娶了兗州喬女為妻,徐夫人還派她身邊的鐘媼過去執事。

  當時乍聽這消息,鄭楚玉實在心如貓抓,隨後再一想,魏喬兩家有仇,魏劭娶喬女應是別有用意,喬女即便嫁過來了,日後日子也不會好過,魏劭更不會真心以妻禮相待,且他遲早必定會娶妻的,自己本就沒指望做他的正妻,他娶這樣一房的妻室,於她其實反而是件好事。

  之前朱氏雖對她疼愛有加,但一出朱氏東屋,魏家餘下之人也沒誰會拿她當正式主人看待。連仆下,偶也敢在背後議論她攀君侯不成蹉跎成了老姑娘的事。她心裡不是不怨。想到這個喬女過來,往後必定要受冷待,比較起來,自己反而不是什麼笑話了。這樣一想,心裡不但變得舒服了,且隱隱有些盼著她早些過來才好。

  那日得知魏劭與喬女歸家,她隨朱氏從漁山回家,心知自己這個姨母斷不會給喬女好臉色的,本是抱著看笑話的念頭回來的,怎麼也沒想到,喬女竟然貌若天人,質若仙蘭。鄭楚玉本也自負美貌,和她相比,黯淡渾然無光,又見她和魏劭並肩而站,向朱氏行禮時,宛如一對天成璧人,當時大遭打擊,至晚,魏劭並沒照朱氏要求的那樣讓自己入房,反而,那個被姨母使去窺探究竟的僕婦卻被魏劭發現,當時雖受驚不小,但據她回來描述,魏劭與那個喬女應該是同床共枕了。鄭楚玉大失所望,這幾天煩惱不已,一直暗中留意著西屋動靜,盼著那邊傳出魏劭慢待喬女的消息,偏今早他兩人還姍姍來遲,似有曖昧,對自己一直淡淡的徐夫人看起來對喬女也頗多容忍,鄭楚玉又妒又恨,心亂如麻,剛才朱氏回來又這麼一說,哭的傷心,倒也不是在作假。好在姨母態度堅決,鄭楚玉靠在她懷裡得她安慰,心才稍稍定了下來,落淚道:“事已至此,姨母難道還有什麼法子留我?”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