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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喬有些睡不著覺。

  空氣里浮動著淡淡的茅糙清香氣味。今晚的月光,好像也真的不對勁。

  她總是忍不住想著剛才看到的他赤著身體站在澗溪里的一幕。

  她覺得自己臉還是很熱,不但臉,身上好像也有點熱了。

  她屏住呼吸,仔細聽著外間的聲音。

  他好像也沒睡著。聽到他在糙鋪上翻身時,帶出的輕微窸窸窣窣的聲音。

  最後她終於下了床,摸黑慢慢走到還沒有門的那扇門口,輕聲說道:“我有些冷。”

  ……

  比彘沒有睡著覺。

  其實許多個晚上,他都沒法好好地合眼睡覺。

  他帶走了她,原本嬌貴的如同神女的喬家女兒。剛開始,為了躲過喬家追捕,他們一直行在路上,居無定所,運氣不好的時候,晚上甚至連個破廟也沒有,只能在荒野里過夜。野獸、盜賊、兵亂……周圍有太多的危險。他帶走了她,就算現在不能給她安定的生活,至少,他必須要保證她的安全。那些個日夜裡,他化身成最兇悍的獵手。他曾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殺死了路上偶遇的對大喬不懷好意的別有用心者,他也是最警惕的守護者。每當入夜,他就不敢有片刻的鬆懈,周圍稍有風吹糙動,立刻就睜開眼睛,直到看到他的女人還蜷在他的身邊睡著覺,他才能松下一口氣。

  現在,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能遮擋風雨的小窩了。

  大喬看著他時的崇拜目光,讓他感到很幸福,又有些愧疚。

  這段時間的逃亡遭遇,讓他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兵荒馬亂的世代里,沒有正義,沒有天理,只有弱肉強食。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他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的女人。

  現在的這些,也遠遠不是他想給大喬的。

  她配擁有更多,更好的一切。

  ……

  比彘在黑夜裡閉著眼睛,腦海中翻騰著一些他從沒告訴過大喬的只屬於他自己的心事時,忽然聽到她的腳步聲輕巧下地,接著,她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他一怔,立刻從糙鋪上坐了起來。

  她說她冷。

  雖然已是仲春了,但在山中深夜裡,她身子嬌弱,感到冷也是正常。

  他的手邊,連一床像樣的棉被也沒有。只有一張舊的已經開始脫毛的鹿皮和幾件衣裳。

  他壓下心裡的愧疚,起來摸黑點了油燈,說道:“我拿衣服給你加蓋,你先躺回去吧……”

  大喬卻不動,只是望著他。

  比彘覺得她和平時有些不同,油燈昏暗無比,他卻能看到她臉頰仿佛有點紅,眼睛也亮晶晶的。

  他仿佛感覺到了什麼。胸腔里的那顆心臟忽然加快了跳動。渾身血液立刻熱了起來。

  “我想你抱一下我。這樣應該會暖一些……”

  她輕輕地說完,似乎因為害羞,探身過來噗的一聲,吹滅了他手上的那盞油燈。

  屋裡立刻又暗了下去。暗的伸手不見五指。兩人的呼吸聲卻越來越清晰。

  比彘忽然丟掉了油燈,一把拉住她的手,牽她來到門外,帶她一起站在了高懸於山巔的那輪明月之下。

  “我真的可以嗎?”

  他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大喬感覺到他手心裡的滾燙,甚至聽到了他心臟劇烈跳動地聲音。

  她含羞低聲道:“王老爹他們不是都知道,我們就是夫妻嗎?”

  比彘不再猶豫了,拉著她一起跪在了地上,朝明月叩拜,站起來抱起了她,快步將她抱回了茅舍,輕輕放回在了那張床上。

  壓抑的,帶了痛楚又似歡愉的細碎呻,吟聲從茅舍里若有似無地傳來出來,消融在了籬笆牆外溪水的涔涔流動聲里。比彘仿佛有著永遠用不完的力量,滾燙的汗滴從他年輕而強壯的身體上滾落,熨著大喬柔軟嬌美的身子……最後一切都平息下來的時候,她仍被男人緊緊地抱在懷裡,愛若珍寶。

  她將面龐貼在他的胸膛上,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這是幸福,也是含了愧疚的眼淚。

  “我有些想我的母親,不知道她如何了……”

  “我也想我的蠻蠻阿妹。最近我才有些想明白了,當初她對我說她想嫁給魏侯,一定是她在騙我的。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了……”

  比彘沉默著,將懷裡的妻子抱的更緊了些。

  第22章 無題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魏劭就起身走了。他去無終城,親自接祖母徐夫人回漁陽。路上來回,大約需要三四天的功夫。

  魏劭起身自然不要小喬伺候什麼的。但小喬很快也隨他便起了身。

  實在是沒法像之前在信都時那樣,天王老子一個人獨大,可以一覺睡到很晚才起床。

  晨昏定省,做兒子的可以因為各種忙碌而省略,做兒媳的,就沒有什麼藉口可以避開了。哪怕明知道那個婆婆厭憎自己,也不得不走一下這個過場。

  她梳妝完畢,準備去東屋,出房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眼昨晚魏劭問過自己的那個匣子,發現已經不見了。

  小喬於卯時准,來到東屋的正房前,立於廊下等著朱夫人召的時候,其實整個魏家的下人圈裡正在傳昨晚發生的那事。

  據說,僕人們傳的有聲有色,夫人叫人去聽男君和新婦的牆根兒,結果被男君發現了,男君當場大發雷霆,拔劍砍斷了門。

  朱夫人平日在府里的人緣兒不怎麼樣。鬧出這麼一樁奇事,下人在背地裡,自然也就傳的沸沸揚揚。

  小喬和東屋那些在外伺候的僕婦們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好一會兒,昨天見過的一個服侍在朱夫人邊上的姓姜的管事僕婦繃著臉出來,說可以進去了。

  小喬便進了昨天去過的那間屋。朱夫人還是昨天的姿勢,端坐在榻上。只是邊上,不見了那位鄭姝。

  朱夫人臉色很難看,小喬進去向她行禮問安,她微微撇過頭,一語不發。

  姜媼冷冷道:“身為魏家之婦,有些規矩還是要知道的。昨日夫人沒來得及教訓,此刻由婢代為教訓。女君聽好了。”

  小喬恭聲道:“敬請訓示,無敢不尊。”

  “身為魏家婦,須熟執婦禮,恪守婦道,孝奉舅姑,敦睦家族,德容言功,恭順無違,莫干以私,不預外事。你可記住了?”

  小喬重複一遍,應了聲是。

  “甚好。夫人早起還沒用過早膳,女君可下庖廚,為夫人親手做一碗羹湯?”

  小喬微微抬眼,看向朱夫人。

  她半睜半閉著眼。

  哪裡是什麼沒吃過早飯要自己給她做。是故意打發自己幹活,然後再折騰吧。小喬敢斷定,她要真的下廚去做了,等下端過來,朱夫人百般挑剔要她重做,如此無限循環還是輕的,要是吃壞了肚子鬧個什麼上吐下瀉,甚至中毒臥床不起的,自己可就真的倒霉了。

  姜媼見小喬不動,臉上露出冷笑:“怎麼,女君不願?”

  小喬已經有了推辭。現成的,借來用就行。說道:“不敢。為婆母下廚作羹是我本分,豈會推脫?只是確實略有不便。祖母六十大壽將至。我知道後,當日便在佛前發下心愿,要為祖母手抄無量壽經一卷祈福祝壽。經文繁浩,祖母壽誕又緊,每日雖勤加抄寫,進度依舊有限,早晚趕工,一刻也不敢懈怠。若祖母壽日至,而我佛前所發心愿未能及時做到,恐怕有違初衷,是為不圓滿。”

  “另,還有一樁,”小喬頓了下,又道,“實在是我為表一片誠心,當時又發願,經書未成,我便茹素,身也不沾葷腥。庖廚葷腥之地,我此刻出入,恐怕不潔。懇請婆母體諒。等我加緊抄完了經書,再來婆母跟前行侍奉之事。”

  小喬說完,便低下了頭。

  她篤定,她搬出了徐夫人這尊大佛,朱夫人就沒法再強迫自己了。

  洛陽如今興佛。據春娘打聽的消息,徐老夫人也拜佛。她為老夫人抄經書做壽日賀,為她祈福,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

  果然,朱夫人臉色更加難看了。

  房裡靜默了下來。片刻後,小喬終於聽到那個姜媼勉強地道:“既如此,你且去吧。”

  小喬朝朱夫人再叩,起身告退。回到自己的屋,換了身寬鬆的家常衣裳,趴在榻上,想起剛才魏劭母親的臉色,有點想笑,又有點愁煩。

  經書她倒不愁。

  她的上輩子,算是長於詩書之家,父母都是大學教授,耳濡目染,自己小時起也學書法,堅持了十幾年,能仿一手極漂亮的趙孟頫小楷。因為先天體弱多病,二十多歲時,終於不治而去,也不知怎麼,醒來就成了現在的小喬。之前在東郡,出於打發時間的目的,陸陸續續,在帛縑上抄過一卷如今極受信眾追崇的無量壽經。時下書籍珍貴,出嫁時,順手收拾就帶了出來。用作老夫人賀壽的話,過兩天拿去裝裱一下就行了。

  她犯愁的,是今早朱夫人的刁難雖然被她借老夫人的壽誕給擋掉了,這藉口也還能再用上些天。等徐夫人壽誕過去了,到時候,魏劭母親要是繼續和自己過不去,又該如何應對?

  想到往後,接下來的日子要是一直就這樣活在和魏劭媽的你來我往裡,小喬頓時覺得了無生趣,眼前一片黑暗。

  ……

  幾天後,小喬出了趟門,去城裡的一間裱紅鋪裝裱。

  其實,以魏家的地位,完全可以叫鋪子裡的人過來的,但這是送給徐夫人的壽禮,哪怕已經做好了同樣也要被徐夫人不待見的準備,小喬還是希望能儘量把東西裱的完美一些,自己親自去鋪子裡,無論是紋案還是配色,有更多的選擇餘地,所以這天午後,派人去東屋那邊說了聲,吩咐備車,自己就出了門。

  這是她頭一次出門。

  漁陽城相當的大,經過魏家三代這幾十年的守治,僅僅城中戶口就達萬餘,人口更有數十萬之眾。街道兩旁房屋緊挨,車馬人流絡繹不絕,南北貨物無不齊備。

  城裡手藝最好的一間裱紅鋪,位於城東的一條街上。因為街面狹窄,路人又多,小喬讓馬車停在了幾十步外的街口,自己在春娘和另個侍女的陪伴下,進了鋪子。

  她容貌實在出挑,這樣不過走了幾十步路,便吸引了許多的目光,路人紛紛朝她看來,還有過去了也要回頭再看一眼的。

  小喬進了鋪子,雖沒表身份,但掌柜自有一雙識人的眼,見她年紀雖不大,也就十四五的樣子,卻做婦人打扮,衣飾嚴美,貌美令人不敢直視,必是城中那家大戶的新婦,態度十分恭敬。等小喬取出抄好的那捲帛縑,展開,掌柜見到字,眼睛一亮,贊道:“我生平裱帛無數,頭回見到如此高致妍雅的字,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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