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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喬側過臉,抬手飛快抹去臉上淚珠,沒有說話。

  房裡沉默了下來。

  魏劭見她不再轉臉朝自己了,眼睛只盯著斜旁桌上的那盞燭台,仿佛那是一朵花兒似的有的看頭,忽然感到有些沒趣兒,遲疑了下,道聲“你且把頭髮擦擦,早些睡了吧。”轉身快步便走了。

  他一走,小喬一直繃著的肩膀慢慢地松垮了下來,長長舒出一口氣,有些乏力地靠在了側旁的桌邊兒。

  ……

  這晚的風波過去,一切和原來並沒什麼兩樣。只在兩天後,鍾媼給小喬送來了金、帛各若干,除此,還有兩盤平日不大見得到的羌桃和安石,國進貢才有的水晶石榴。鍾媼說,是君侯吩咐送來的。

  小喬略感意外。猜測應該是魏劭就那晚事的一點彌補的意思,便應景地笑了笑,說,請轉告君侯,她很是感激。

  春娘忙讓侍女接過賜物,再三地表謝。

  “女君,老夫人年邁,身旁需婢伺候。婢明日先行啟程回去,不能再服侍女君。女君在此再安心留居些時日,待與君侯一道北歸,到時便可拜謁老夫人了。”

  她臨走前,忽然這麼說了一句。說話的態度也和從前差不多,還是一樣的端持冷淡。但卻是這些時日以來,小喬聽到的她對自己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了。並且留意到,鍾媼的話里,並沒有提及在漁陽魏家的另一個女人,魏劭的母親朱氏朱夫人。

  她說了幾句路上祝安之辭。

  鍾媼朝她略拜了拜,轉身離去。

  ……

  春娘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對著魏劭送來的這堆東西,卻露出微微喜色。說過兩天用這錦帛給她裁套新衣。

  “我衣服已經夠多,本就來不及穿,不必再做了。”

  小喬有點漫不經心,說道,隨手抓起兩個羌桃放在手心,滾著玩了兩下。

  “也好,那等過些時日。”春娘命侍女收起金、帛,“婢幫你剝食桃榴。魏侯倒是有心了。從前在東郡,冬日裡也難得見到這麼喜人的桃榴……”

  “我不愛吃這些!”

  小喬將手裡的羌桃丟回到盤裡。

  一隻羌桃跳滾出盤子,在桌上滴溜溜地打起了旋。

  “你們分食了罷。”

  她拍了拍手心,朝驚訝望著自己的春娘和侍女說道。

  ……

  雖然同住一個地方,但那晚過後,魏劭就沒來過she陽居了。有時小喬在庭院散步,與他偶遇,見他總是行色匆匆,態度自然也是冷淡的。她若實在躲不開了,和他招呼,他也不過隨意“唔”上一聲而已,絕無多話。

  魏劭倒沒限制小喬外出。但小喬一次也沒出去過。她的生活依舊很單調,唯一的樂趣,大約就是每天黃昏的時候,登上檀台俯看夕陽下的城池或者城牆外的遠方了。

  有時,小喬站在檀台的頂,偶會看到疑似魏劭的一行人馬進出城池的身影。

  他似乎真的很忙,忙的就像一條狗。小喬在心裡想道。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從指fèng里流過,天氣漸漸變的暖和了。雖然早晚還脫不去身上的厚重冬裝,但風吹過來,不再像刀割似的逼人。冰河開始解凍,she陽居原本灰撲撲的枯燥庭院裡,也開始泛出淺淺的幾點嫩綠。

  小喬發現窗前那株海棠的枝幹開始冒出新芽的那天,魏劭派人給她遞來了個消息,讓收拾行裝,說這兩天就預備動身北上。

  徐夫人的六十大壽就要到了。

  他需要回去,為祖母慶賀貴誕。

  ……

  三天後,小喬坐的那輛馬車晃晃悠悠地碾過青石路面,出信都取道北上,朝著漁陽而去。

  這一路很順利,沒再發生任何的意外。

  半個月後,一行人抵達了漁陽郡。

  漁陽城池西北有山,曰漁山,城在山南,故名漁陽。古又名無終邑。因東北方向去百里,有一座名為無終的古城,城池雖小,三面環山,冬日不像別的地方那樣風乾酷寒,住在其間,如處江南。魏家在無終城裡修有一座別苑,徐夫人去年冬天就住在那裡,如今還沒回到漁陽。

  漁陽自古又是兵戍之地。幾百年前,燕築長城抵禦匈奴,城牆便從漁陽之側而過。

  魏家從魏劭的祖父時代開始,為堅固北防,震懾匈奴,將州治從范陽遷到了更靠北的漁陽,幾代下來,城防不斷加固,到了魏劭這一代,勢力正當強盛的伊邪莫單于王也輕易不敢再與魏劭軍隊起正面衝突。從前曾屢遭匈奴騎兵荼毒的白檀、上谷一帶,如今也已多年沒有大的戰事,百姓重新聚居,人口也漸漸得以繁衍。

  小喬抵達的那一天,春陽明媚。馬車接近城門口時,她好奇地探頭到車窗外看了一眼。看到遠處的前方,若洗的碧空之下,城牆高聳摧雲,猶如兩條磅礴的巨大黑龍,伏地沿著東西蜿蜒而去,一眼看不到盡頭。漸漸近了,看清城牆整體全部是用青黑色將近三尺來高的巨大石塊整塊堆築而成,堅固若長城之態。城門之上的城樓,也不是她尋常見慣的牌樓樣式,而是猶如碉堡的一個巨大方正塔樓。沿著城牆,這種塔樓每隔數十丈就有一個,只比城門上的略小些而已。塔樓四角旌旗飄展,上有甲衣士兵執戈瞭望,長戈上的刀頭在陽光的照she之下,閃動著刺目的金屬光芒。

  君侯回城的消息,方才經由探哨帶到了城內。城門立刻大開,大隊身著盔甲的軍士列隊從城內湧出,分列道路兩側,留在漁陽戍守的副將李典、張儉等十數人騎馬奔出城池迎接。魏劭與部將略寒暄,便率眾入城。一路所過,軍士齊行軍禮,高呼“君侯歸”,聲若沉雷,撼人耳鼓。進入城池後,百姓聞訊,也紛紛奔出家門夾道歡迎,一路過去,最後抵達了位於城北正中的使君府邸。

  魏劭回城的具體日子,事先並沒有傳訊到家,所以他的母親朱夫人並不知道,今天人也恰好不在家。管事說,朱夫人兩天前帶著鄭姝去了漁山上的巫祝廟,現在還在廟裡。他已派人去通知了,想必很快就回。

  朱夫人篤信巫祝,最近幾年更是沉迷,和神廟裡的巫司相交頻繁,從前常將她請到家中,供奉宛若神人。被魏劭遇到過兩次,見兒子不喜,這才少來家中,改成自己去往巫廟。魏劭雖厭,但見母親屢勸不聽,自己又忙於軍務,終年少在家,也是鞭長莫及,無奈睜一隻眼閉一眼由她去。剛進家門,聽到母親又去了巫廟,略皺了皺眉,隨即吩咐管事,將女君送到後宅安置。

  第20章 同居

  魏家這座宅第,既有北方世家大族宅宇慣有的宏闊,又秉承列侯建制。大門三間一啟,上覆歇山頂,下為巨石基座,梁枋上飾以夔龍彩繪,門前左右各列一對半人身高的青銅怒獅。前堂宏大,後宅各處居所也以院牆井然分隔,中間連以庭院,整體布局明朗而開闊。

  魏家地位最高的人,無疑是這會兒還在無終居住著的徐夫人。徐夫人的居於正中北,如今空著。魏劭母親朱氏居於東,小喬被安置在了相對的西屋。

  西屋名為“屋”,實則是個不小的獨立院舍,過兩道門,經過重庭和左右廂房,最後才到了最私密的寢屋,耳房天井,無不齊備。

  西屋裡有婢僕十來人,齊齊到門外跪迎小喬,口裡呼她女君。

  雖然這次回來並沒事先知照,但屋裡屋外無不乾乾淨淨,寢屋內更是纖塵不染。

  往後,小喬就要長居在這裡了。

  春娘和侍女歸置行裝時,小喬留意到房裡留有男人的幾套衣物以及一些日常用具。

  看起來魏劭從前在家,平常也是住在這房裡的。

  在信都時,當著鍾媼的面,魏劭就和自己公然分居,沒有半點想要遮掩的意思,可見他根本不在意家人如何看待兩人的夫婦關係。再加上他對自己一貫的輕慢,小喬推斷接下來,他應該也不會勉強和自己同居一室的。

  這對於她這個新婚才不久的“女君”來說,自然是一種羞辱,等到明天,魏家上下奴僕想必就會在背後拿她當議論話題了。

  樹有樹皮,人有臉皮。樹沒了皮活不成,人沒了這張皮,雖然死不了,未免就難看了。

  小喬也是俗人一個。初來乍到的,誰願意過一晚上就成別人眼裡的笑話。要是自己能裝一張出來,辛苦點她也樂意。

  但偏這種事,不是自己一個人能解決的。估計魏劭對自己是恨不得像拍蒼蠅一樣地拍死,眼前才算乾淨,那她也就只能儘量想開了。

  幸好,心眼兒夠大,不會自己給自己牛角尖鑽,這大概就是小喬除了這副皮囊之外的最大優點了。

  所以她特意吩咐了聲春娘,讓她把魏劭之前留下的東西都給整理出來歸置在一旁,等著他派人過來取走。

  ……

  魏劭一句話把她丟給了管事,整個白天,人就不見了。

  魏家的主人,對喬女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好感。仆下應當也是如此。但不包括所有的仆下。

  錢就算買不了人心,但買人開口說話,還是不難的。

  當初在信都,信宮裡那些下人大多都來自當地,並不知道漁陽魏家之事。幾個跟隨鍾媼來的,因為畏懼鍾媼,說話也是吞吞吐吐,並不肯多吐露什麼。到了這裡安頓好後,春娘憑著自己在喬家練出來的看下人的本事,很快就從西屋一個名叫丙女的僕婦那裡問到了許多關於魏家和朱夫人的詳盡事情。

  時下聯姻盛行,婚姻講究門當戶對,尤其世家大族更看重這一點。所以相比較於魏家,朱夫人的娘家出身低了些,父親當初只是涿郡的一個都郵,後投軍,因功升至郎將,為魏劭祖父所器重,一次作戰中,替魏劭祖父擋了一發冷箭,正中要害,不治而死。魏劭祖父愧疚加上感激,見朱家有一女,年貌與長子魏經相當,遂聘娶入門為婦。

  朱氏入魏家後,生了兩個兒子。長子魏保,字伯功,次子魏劭,字仲麟,十年前不幸同時歿了丈夫和長子,朱氏傷痛,遲遲不能從打擊中恢復過來,後來不知怎的就和巫祝走近,很是篤信。

  徐夫人對朱氏的態度,一直不冷也不熱。朱氏對這個來自中山國的翁主婆婆也有些畏懼。婆媳二人並不親近。這幾年,隨著魏劭完全掌軍,徐夫人不大管事了,一年裡大半多的時間,自己都在無終住著,剩朱氏自己留在漁陽大宅里。

  朱氏的身邊,養了個十八歲還未出嫁的女孩,名叫鄭楚玉,是朱氏的外甥女。鄭父曾是司農,不幸早亡,淪為孤女投奔姨母。幾年前巫祝占撲,說鄭楚玉是朱氏的命里吉人,有她在,朱氏可避凶趨吉,恰好當時朱氏生了場病,鄭楚玉日夜照顧,朱氏得以康復,痊癒後便深信不疑,對她愈發喜愛。因鄭楚玉出身不夠,便讓兒子納她為妾。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魏劭遲遲沒有納成,朱氏這兩年一直將鄭楚玉養在身邊,做派待遇就與魏劭姬妾無二,家人都喚她鄭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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