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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開言嘆氣:“要教導完一年課業,才能換得你的戶籍。”

  句狸笑道:“小謝多努力喲。”她見謝開言不為所動,又湊近臉說道:“君公子一舞冠絕東瀛,配我家小謝才情正好,不如讓我去提提親吧?”

  謝開言立即抓住句狸的肩膀,將她提到跟前,咬牙道:“你少給我整治事兒,待滿一年,我就回令羽村。”

  句狸嘻嘻笑道:“哎呦哎呦別生氣嘛,說不定君公子也有這個意思,我才先來試一試,探探你口風嘛。”

  謝開言抬手彈了下句狸額角,冷臉說道:“你再胡亂玩笑,我就將你丟進石龍子洞穴里。”

  句狸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我怕石龍子?”

  “偶然記起你似乎怕這個。”謝開言老實說道。

  “說起偶然……”句狸嘆口氣,從懷裡的香囊里取出一隻金帛紙雀,翻來覆去地看,“我也會偶然想起一個人,記起他以前討好我的諸多小事,著實讓我心生惆悵啊……”

  謝開言再彈了句狸一記額角,不理她莫名興起的傷感之態,轉頭整理畫冊。句狸湊近詢問是什麼,謝開言回道:“我將所見所聞編錄進這本畫冊,取名為《海外異志》。”

  句狸咬了咬唇,心思尋思,是不是又要把這本精心編纂的畫冊偷來,斷絕謝開言對以往的牽絆之心。她搶過來翻了翻,看見裡面內容儘是東瀛扶桑諸島的地貌風情、民生習俗,不涉及任何與中原兩國有關的勘錄,最終還是泯滅了盜取的意圖。

  謝開言見句狸一臉深思的模樣,推推她問道:“又想整治什麼呢?”

  句狸回神乾笑:“我在想……冊子裡面畫了令羽村、沙鴕鳥、浪人武士、鮭魚片、玄米飯糰那些雜七雜八的玩意兒,怎麼不收錄海外第一奇族吉卜人的樣貌呢?”她摸著下巴神往,嘀咕道:“真是讓我好奇死了!”

  謝開言瞥了句狸一眼,將她推出門。翌日清晨,聽了句狸一番言論的藤原悟池過來問安,趁機說道:“老師可滿意昨日的賀舞?”

  謝開言答道:“公子舞姿令我大開眼界。”

  他穿著紫色紗綾直衣,戴著烏帽,傾披青絲,站在花樹旁,婆娑的j□j隨風輕拂,奪去了滿庭顏色。他凝目看著她,微微一笑道:“能否請老師將我的賀舞,錄入那本《海外異志》畫冊中?”

  謝開言忙推辭:“粗俗玩物,不可忝列公子顏容。”

  藤原依然堅持:“我希望老師翻開畫冊,便能想起我的模樣,那種情景對於我來說,是十分珍貴的。”

  謝開言無奈,執筆作畫,將昨日所見的宴樂及舞蹈收錄進冊子。

  冬雪飄零之時,謝開言留在藤原家已有八個月。她溫了茶水,備好紙硯,卻不見藤原悟池過來學課。正在怔忡間,侍女傳報,請她去藤原寢居探望。

  謝開言走近藤原畳床間,在門外問安,才得知他退朝之後,遇上了幕府武士的暗襲。藤原聽她聲音,勉力整理好束帶衣裝,招呼她進來。

  謝開言當然不敢私自進入弟子床閣間,只推脫說請他保重身體之類的言辭。藤原突然拉開門,握住了她的手腕,急聲道:“你在春齋節後就會走吧?能不能多陪陪我?我不想你離開。”

  他的額上汗水淋漓,面色過於蒼白。謝開言見狀說道:“公子說胡話了,快些躺下休息。”

  家衛施禮進門,扶住藤原兩腋,想將他送入畳床。藤原卻牢牢抓住謝開言的手腕,令她掙脫不得,著實生出尷尬顏色來。

  藤原之母倫子夫人下令將藤原強行拉開,險些掰斷了謝開言的手腕。謝開言強忍不適,在手上運了一股柔力,震開家衛,對倫子夫人說道:“夫人不必多慮,我既是君公子的老師,對君公子自然會秉持禮待之心,決不會做出逾越之事。”

  倫子夫人做了一番交代,留下掙脫不得的謝開言去照顧昏迷中的藤原。

  謝開言就近坐在床側,持巾帕擦拭藤原的額頭,聽他說著胡話。

  藤原傷勢好了以後,倫子夫人已經核定了句狸身份,將她錄入藤原家的戶籍中,一嘗她心愿。作為回報,謝開言必須聽從倫子夫人的吩咐,近身教導藤原課業,並保護他的安全。

  提及謝開言的箭術,藤原悟池顯得神采飛揚:“你在一年前僅憑個人之力,誅殺十名高階武士,聲名傳遍朝野。你大概不知,下令抓捕你的那名旗本,在我國已算是武藝高強者,竟然被你一箭就she死,足見你更是厲害。”

  謝開言不動聲色退開幾步,避免了藤原的靠近。“殺人屠戮之事,公子怎能放在心上。若是有其他方法可選,我決計不會髒污了雙手。”

  藤原敲著扇柄,斂容說道:“我是讚嘆你書畫武藝雙絕,生出敬佩之心,覺得自己臉上也有了光彩……”

  謝開言施禮離開。

  藤原以為她是如同往常一樣,先行回了居所,目送她的背影遠去。待他過後察覺,她並未出席午宴時,他才得知消息,原來她應允母親陪侍他的期限已滿,就從容離開了藤原家。

  藤原大病一場,養好了身體,領旨出使華朝。他始終記得謝開言的教誨,將她親手製作的墨錠包裝一番,忍痛贈送給華朝太子。他又未曾料想,華朝太子一接過墨盒,聞到松墨香味時,竟然一掃冷淡顏色,在嘴邊露出一絲笑容來。

  ☆、李葉

  歲月如水,悠悠滑過兩載。

  謝開言蟄居的令羽村曾遭遇過土佐幕府的五次攻擊,所耐島石迷離、村落隱蔽,幕府武士上得山來,胡亂搜尋一番,用石炮火箭炸開了幾座藏糧洞穴,再也沒有對謝族人造成更大的損害。

  謝七帶著眾弟子加強防守,四月末,藤原家派出使者登島。

  藤原悟池消瘦極多,手持畫卷向謝開言討教對策。他徐徐展開她所作的薩摩郡至京都長卷,和聲道:“這幅畫描摹出本國諸多州島民生,越到海邊,越顯艱難。其實在三年前的畫作中,老師已提醒過我,幕府據城養兵,勢必會危害皇廷及子民。我將畫卷送給皇上看了,皇上只是讚嘆老師的氣度,沒有囑咐其他之事。直到今日……”他頓了頓,抬眼看著端坐不動的謝開言,苦笑道,“幕府勢大,迫得皇上下令,要我藤原家族解決此事。”

  謝開言替藤原斟了一盞茶,道:“公子今日前來,是什麼目的,請直說。”

  藤原拜禮道:“我知老師族人本領大,想請動你們助我破敵。”

  謝開言看了一眼旁坐的謝七,謝七立刻接話道:“我等漁民隱居在深山之中,不想過問外事,請公子諒解。”

  藤原長拜苦勸。

  謝開言冷顏問道:“依公子之意,我族還需為前鋒軍,替藤原家兵開道?”

  “是的。”藤原微微低頭,誠懇說道,“只要破除了幕府勢力,皇上可應承謝族任意一事。”

  當晚,謝七召集全族人進行商議,謝開言不作任何指示。最終,他們統一了意見,決意出村剿滅幕府勢力。

  謝開言提醒群情振奮的族人,說道:“不可冒進,先作部署。”既然她開了口,族內弟子自然聽從她的建議,唯她馬首是瞻。

  深夜,藤原悟池獨立樹下,看著謝開言屋舍內燈燭熄滅,仍然不舍離去。天明,空太郎從沙堆里醒來,喝過溪水,跑到藤原身前叫喚。

  藤原看著它說道:“你還記得我麼?可她已經當我是陌生人了。”

  空太郎拍翅叫喚,引得雞鳴狗吠。

  藤原苦澀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母親攆走了她,怨不得她心狠。”

  空太郎昂首跑開。藤原枯站許久,見謝開言始終不露面,走到她的屋舍前,隔著竹籬說道:“你在聽麼?這兩年來……我時常覺得後悔……如果初次見你時,我不存那樣的傲慢心思,好好待你……你會不會,喜歡上我?”

  他的傲慢表現在不屑一顧的眼色上,後又多次刁難她,提出考查學識,當時的她應該是看得出來的。

  屋舍內無人應聲。

  藤原失望離去,臨走前說道:“既然你不願見我,下次我會派使者來商談戰約。”

  坐在窗前的謝開言闔上《海外異志》圖冊,轉眼看到桌案上描金匣里整整齊齊擺放的懷紙素箋,又微微一嘆。

  懷紙染檀香,佐以淡色底印,一旦從封函中抽出,必然會散發清新氣息。吸引謝開言心意的,倒不是紙張考究的質地,而是素箋上畫了整整二十四則花木鳥獸小圖,對應了兩年每一月的景色,筆力堪稱冠絕古今。

  投遞者隱而不現,只是通過月初與令羽村交換補給的漁民送進信函,沒留下一點可追溯的痕跡。這份沉篤若定的心意及功力,無端引得謝開言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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