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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間書生文人的臆想最是糜爛骯髒,歷朝歷代帝王野史大都是半真半假,其中假的那一半,便是吃飽了撐的無聊人士憑空的捏造。什麼狸貓換太子,皇叔娶太后,管他鹹的酸的俱是攪合到一塊,怎麼熱鬧怎麼來,野史是從來不跑事大的。可是玉珠萬萬沒想到,這一根根骯髒的舌頭卻攪合到了她的家宅中來。

  女官說到這,小心翼翼地看著玉珠的神色道:“聖上曾經因為這等謠傳,下令設文獄緝捕了一批人,都是斬立決,可是京城裡雖然不敢再有人亂傳,鍘刀卻堵不住悠悠眾口,想必淑慧夫人是因為這點才想著要回南地,因為只有你們二位各自回了正位,才能讓那荒謬的謠言不攻自破啊!”

  玉珠慢慢地抬起頭道:“這些話……是皇上要你同我講的嗎?”

  女官慌忙道:“聖上怎會讓奴家說這等荒謬之言……”

  玉珠慢條斯理道:“是你說京城再不敢有人亂傳,生怕死於鍘刀之下,怎麼你這會兒卻是勇氣可嘉?不是聖上示意你行事,還會有誰?”

  “這……”女官也沒想到自己竟一時說得難以圓滿,立刻有些慌了神,那臉兒下一刻便要哭出個心膽俱裂。

  不過玉珠卻不想為難她,只是淡淡說道:“好了,你下去吧。”

  可是待只剩下她一人的時候,那心都是要氣炸了。

  好一個巧言令色的男人!居然說什麼沒有人逼迫二姐,她可自定去留。

  他一定也是示意著人,將這些個謠言傳到了二姐的耳中。而依著二姐的性情,知道了因為她而影響了妹妹的清譽,怎麼可能置身事外?便是明知道南地是火坑也是要跳的。

  想到這,她起身朝著大殿走去。準備等堯暮野下朝後問個明白。

  此時官吏們正在下朝,三五成群地一邊議論一邊朝著偏殿食間走去。不過因為宮牆尚且沒有修繕完畢,玉珠隔著牆垛,便能聽到另一邊有人在言語:“聖上鐵心要立那袁玉珠為後,這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另一個人小聲道:“閣老,你太耿直了,當知有些話不可講,聖上先前因為民間的謠傳便開了殺戒,這禁言之法最遭讀書人的嫉恨,可聖上明知依然如此,足可見對那袁氏的寵愛之心。皇帝要娶哪個老婆,你我就甭跟著瞎操心了……”

  “如今南北對立,聖上如此不注意自己的清譽,豈不是要讓天下人恥笑?咳……”

  臣子們的議論聲漸漸散去,玉珠聽到這裡,頓住了腳步,立在牆垛下一動不動。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家事從此以後便是國事,再無里外之分。

  想到這,她慢慢地轉身,一路緩緩地朝自己的寢宮走去。

  堯暮野從女官的稟報里,也知道玉珠猜到自己的心思。

  其實他原本也沒有想特意地隱瞞著她。只是淑慧夫人若是能通曉事理,願意主動折返自是更好。

  他倒是不擔心天下人對自己非議,可是想到一群腐臭之人暗自yín思自己的女人,當真是叫人忍無可忍!

  若是淑慧夫人肯回去,便能不動聲色地將謠言瓦解,自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再說魏帝的那點小心思,他一向是心知肚明,經歷了這一番生死別離,若是他再維護不了心愛的女子,當真是愧為男人,引刀自刎便是了。

  至於淑慧夫人以後的生死,那是別人老婆的事情,輪不到他操心。

  堯暮野如今雖然經歷了一番蛻變,但是在關係到自己女人清白的事情上,依舊如以前一般向來是自掃門前雪,對別人薄涼得很。

  不過如今玉珠猜到,總是少不了要跟自己置氣冷落一番。

  想到這,堯暮野也是隱隱有些頭痛的。

  可是沒有想到的時,回到寢宮裡時,那女子居然神色未變,依舊和煦溫婉地替自己解了龍袍,又親自調水讓他淨面。

  等洗漱完畢後,又奉了香茶一杯遞到了他的面前。

  堯暮野遲疑地接過了那杯茶,覺得那茶似乎泡沫有些甚多……

  他瞟了玉珠一眼道:“有話好好說,莫要隨便動些瓶罐藥沫……你非郎中,若是受了別人的蠱惑,下錯了藥是會徹底沒了丈夫的,符兒還小,他長大了豈不是要怪你……”

  玉珠先前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聽到最後,氣得一把端起那茶,一飲而盡!然後道:“既然這般防著我,還是放了我出宮去吧。”

  堯暮野被她將了一軍,卻臉色未變,只是說道:“你若再端一杯,就算是真的毒藥我也照飲不誤,只是希望你能下些性烈的,便將我徹底毒死,免了睜開眼卻找尋不到你的淒涼……”

  玉珠沒想到他竟然這般說,頓時有些嗓子發堵,雖然他有千般的不好,可是有一樣,她如今心知肚明,那便是他是愛極了她的,遠超過一個成就霸業的男人寵愛女人的底線。

  第195章

  這小女人可能不知道,當她不說話只默默看著自己時,那雙眼水潤得似乎能淌出水來,就這樣涓涓浸潤,讓他的心也被浸得軟了起來。

  玉珠伸手摸向了他的臉頰,想說些什麼,卻一時難以開口。

  倒是堯暮野伸手將她摟在懷中,低聲勸慰道:“雖然你二姐是因為謠言,可是還有一部分原因你的那位曾經的大哥貪圖著戰亂時,走私貨的便利,來往南北岸間,結果因為走私被南朝的官吏捉去,身陷囹圄,似乎是南帝親自寫信給你二姐,用了你大哥蕭山作為要挾,前段時間,你那位久久沒有露面的養母也來求見了淑惠夫人……”

  聽到這裡,玉珠也算是徹底明白,心內對於二姐更是同情。想必養母軟硬兼施,要二姐回去換大哥歸來吧?

  二姐不同於自己,面對親母的苦苦哀求,哪裡有回拒的可能?

  堯暮野又接著道:“而且你二姐大約心內也要回去……聽說南帝在信中說自己生了大病,信里的光景,都快迴光返照的光景了。你二姐跟我說要回去看看他,若是能送終,也算是盡了故人情誼。”

  玉珠挑眉詫異:“生病?他正當壯年,會得什麼大病?而且二姐為何對南帝這般……”

  堯暮野知道玉珠想問二姐為何會對南帝心存憐憫,只道:“當年你二姐進京的路上便與微服的南帝相識,一路上倒似普通男女般相處了一段時日……”

  聽堯暮野這般一說,玉珠心內頓時有些恍然。

  二姐是曾與南帝如初識愛戀的少男少女一般相處過的。想來二姐對那看似溫和愛笑的俊朗男子也會心生好感,只是入宮以後,當初的那點子真情,便消弭在心忌猜疑之中,但是畢竟還留有那麼一絲痕跡,現在聽聞他病重想見自己,向來溫善的二姐怎麼會拒絕呢?

  二姐看似柔弱,可是一旦定了主意也難以改變。不過玉珠還是懇求堯暮野替二姐向南朝提出了請求,二姐不會入宮,而是會在南地臨江那裡選買宅院定居下來。

  那裡離北朝掌控的碼頭甚近,若是有了什麼不測,北邊也好派人接應一下二姐。她這個做妹妹的能想到的,也儘是如此了。

  過江的那天,玉珠親自為淑惠夫人送行,堯暮野竟然也換了便服陪著一同相送。玉珠自然是覺得不妥,可是堯暮野卻說無妨,他也不過是舊地重遊,消散一下心情。

  當船行駛到了江心時,在濃霧間,南邊有一艘船緩緩駛來,影影綽綽間能看到一位立在船頭的男子裹著一件厚重的皮氅,在深色毛峰的映襯下,消瘦的臉頰更平添了幾分蒼白。

  當船兒駛近,來者也看到立在船頭的堯暮野時,臉上明顯露出驚訝的神色,不過很快便平靜了下來。

  “沒想到今生還有再見你敬棠一年的時候……”

  堯暮野從披風裡緩緩伸出手抱拳道:“南生別來無恙……”

  甚少有人知,南帝的小字為南生,只因為當年徐太后生他時難產,是以取了這樣不討喜的字,也好養些。

  二人都沒有料到對方會親自前來,又都是膽大之人,仗著別人始料不及的心思,全是便服前來,卻不曾想,來了個南北匯合。

  是以南北兩帝徹底撕破臉後,過了一年間,終於在江心碰面了。

  不過幸而,二人都是南朝世家貴族之氣薰染出來的人,該有的風度總是要維持的,竟然是各自也不聲張,既沒有怒罵賊子,也沒有申斥昏君。只是互相抱拳,算是寒暄客套了一下,暫且擱置了國讎權術的爭恨,倒是仿若多年未見的老友在遊山玩水時驟然相見一般,各自立在船頭,面對迷霧漸漸散開的江面,四目相望,一時想要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南帝看著年少時,曾經與堯暮野一同暢遊過的江水,遠山依舊,可是心境卻已經是時過境遷。那時意氣風發的他們應該也沒有想到,會有對立江心,敵愾仇視的一日。

  最後到底是堯暮野先開口道:“淑惠夫人已經送到,只是她身體欠奉,不宜去京城人吵喧譁之地……”

  魏帝淡淡開口道:“朕的女人,自會將照顧好他,還請敬棠不必操心,不過朕的龍子呢?”

  堯暮野回答道:“鯉兒還小,新近染病,不宜遠行,朕自會命人好好照管他的。”

  在南帝看來,這昔日的太尉大人擺明是要以他的兒子為要挾,當下眉眼更加冷凝道:“朕與淑惠夫人來日方長,自會再有其他的兒女,你大可不必以此脅迫於朕。再說聞名天下的堯二想用稚子要挾做文章,不怕叫天下人恥笑?”

  堯暮野心知此刻,南北對立,昔日的君臣情誼早就混不見蹤影,倒也不必多言,可是想了想,少時友誼彌足珍貴,當是提醒舊友一二,於是他又開口道:“南生有心綿延子嗣,甚好……只是五石散吸食過多,是會放縱情慾,掏空身體要了人性命的……若是可以,還希望南山兄死得悲壯一些,莫要尚未綿延足夠子孫死在女人的肚皮之上……”

  就在這時,淑惠夫人正好從船艙里走出,聽了堯暮野的話,眼波微震,不禁抬眼望向久別的南帝。

  魏帝看著淑惠夫人只瞟了自己一眼,便面無表情低下頭,心內的癢恨,只恨不得用刀來刮。

  可見堯暮野這混蛋就算加了一身龍袍依然是混蛋!他心內清楚,這堯暮野必定是掐算了淑惠夫人出來的當口,才口出此言的。

  明面是不忘舊情誼的關係,實際上是給自己添堵罷了。

  不過身在這南北交界之處,他卻並不想橫生枝節。那個立在船上戴著帽兜低眉斂目的女子是他日思夜想甚久的了,如今終於等來將她索回的一日,讓那堯暮野一逞口舌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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