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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青看著自己的左手,將手指慢慢地收攏復展開,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異端,然而她自己卻能感覺到,無論她再怎麼努力,手指己經無法握緊,更不用說拿重物。
「沒事,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她朝他勉強一笑。
霍去病卻察覺到這絕非意外,眉頭深皺道:「是不是肩上的舊傷復發了?」兩年前邢醫長說過的話他還記得,老邢說過,子青肩上的傷損及經絡,弄不好整條胳膊都會廢掉。
「不是,可能是這些日子太累了,歇一陣子就好。」子青將右手的橘子交到左手上,那是個小橘子,她淡淡笑道,「你瞧,沒事吧。」
霍去病一言不發,又拿了個橘子放到她左手……左手吃不住勁兒,無論她再怎麼咬牙,終還是綿軟無力地垂下,兩個橘子接連落地。
看著橘子在地上滾動著,將軍臉色鐵青,子青再說不出話來。
霍去病拉她上馬,快馬奔馳到距離最近的大城,停在醫館前,拉著她進去,讓裡頭的醫工給她瞧手。
醫工是名白須老者,診脈之後,又取金針試探地刺了她的幾處脈絡穴道,搖頭嘆氣,問子青道:「是不是拿不得重物?」
子青點頭。
「經絡受損了。」
「該如何治?」霍去病急問道。
老者搖搖頭,「她這傷,原來還沒有這麼重,但自己不當心,定是去了極寒之地。經絡受損,如何還經得起凍,唉……廢了,廢了。」
極寒之地,子青想起自己在白龍堆中躺著的那夜。
頭頂漫天的星子,遙遠,清冷。
身下茫茫的黃沙,冰冷,透骨。
大概就是那時候被凍著了吧。
霍去病卻仍不死心,追問道:「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無論藥材有多貴重,都不要緊,你儘管開方子就是。」
老者仍是搖頭,「沒法子了,經絡比不得別的,損了就是損了,是無法可救的,除非投胎從頭再來。」
「你……簡直就是庸醫!」
霍去病怒道,丟下診金,拉起子青就走。
白須醫工不服,在他們身後道:「老夫是庸醫,哼,就算是長安城宮裡頭的太醫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將軍……」
子青怕他一時氣惱,回去與老者較真,忙急急拉著他走了。
夜裡頭,他們宿在客棧之中。
「待回了長安,我再去請太醫丞來給你瞧。」霍去病道,「你莫灰心。」
「不要,我也是醫者,我自己心裡有數,請太醫看也是枉然。」子青端詳著自己的左手,勉強笑道,「再說,只是不能拿重物而己,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霍去病聽她故意說得輕描淡寫,卻知道對她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她那麼好的箭術,但從此已再用不得弓箭。
「丫頭……」
他站起身仰天長嘆口氣,多少無奈,多少不舍盡在其中。
子青自他身後輕輕擁住他,將臉貼在他背上,汲取著他身上所傳來的暖意,目光中卻儘是蒼涼。
「你怎得不罵我?」她低低道,「我撇下你和嬗兒,你怎得不罵我?」
「罵你有用麼、若是再來一次,你還是會這樣做。」他嘆道,轉過身未摟住她。
子青的頭抵著他胸膛,「我,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做不了。」
「阿曼他……」
他剛開口便被她打斷,「你別問我,我不想騙你,可我答應了他不能說。」
霍去病沒有再問下去,只是嘆息著摟緊她。
回到長安之後,子青隻字不提樓蘭之事,每日裡只是陪著嬗兒。她的話原就少,經此一遭之後,愈發地沉默了。
元朔六年,初春。
「陛下頒旨,明日往甘泉宮狩獵,命你我二人隨行。」
霍去病在榻上坐下,皺著眉頭看向子青。聖諭並非劉徹當面所頒,而是等到霍去病回府之後,才命人傳旨,根本就不讓他有推託的餘地。
相較而言,子青面色如常,平平淡淡,並未流露出絲毫不情願,只問道:「要去幾日?」
「大概三五日光景吧。」
往年劉徹都是常在五月才往甘泉宮,一直住到八月才回來。此時只是初春,難得劉徹有此狩獵的興致。
「哦,那我準備衣物。」
霍去病瞧她毫無反應,以為她未聽清楚,提醒道:「陛下旨意中,要你也同去。」
「我知道。
「可你的胳膊使不上勁,怎麼辦?」
「騎馬無礙的。」
「你若不願,我可以替你推辭。」
「不要緊,不過是一趟狩獵,出去走走也挺好。」她的模樣倒像在談論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一樣,起身道,「我去收拾衣物。
霍去病拉住她的衣袖,定定看著她,「丫頭,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我很擔心。」
子青身形一頓,緩緩轉過身來,極力擠出一絲笑容,「我沒事。」
她的笑容恍恍惚惚的,模糊得更像一個做夢的人,霍去病看在眼中又是心疼又是焦急,自打從西域回來之後她便一直是這樣,總讓他有種感覺,似乎自己只是將她的人帶回來了,可她的魂卻留在了白龍堆。
「過來,坐下。」他拍著自己身旁的榻。
子青柔順地依言過來坐下。